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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第三种爱情》作者 自由行走ANDREA [转]
gogo
浏览(3009) 2007-10-17 20:10:05 发表 编辑

关键字:

爱情劈面而来,

像潮水,涌到我们的面前,

然后静止,静止,

等待,等待,

我可以逃走,我也可以留下,

爱情劈面而来,

但是,它会留给我们选择的机会……





(一)

“世界上浪漫的爱情只有两种,一种是电视剧里的爱情,不论多么肉麻,都可以让你看得掉眼泪,另一

种是自己正在经历的爱情,即使对方是只猪,你也可以痛苦到彻夜不眠。但是你要知道,别人看你为爱

痛苦的样子,只会暗地里笑你是个傻瓜,没有人同情你,更没有人祝福你,大家只是站在旁边看好戏,

包括那个不爱你的男人。”

我站在邹月的病床前,恨恨地不屑地说出这番话,因为她这个傻瓜,居然在情人节的夜里,泡在撒满玫

瑰花瓣的浴缸里割腕自杀,更可气的是,她发了无数个哀怨的短信给那个男人,企图让他见到自己美丽

的死相,而那家伙居然完全没有回音。最后还是我,加班回到家,把她从水里捞出来送到医院。

邹月闭着眼睛,默不做声。

她爱上了自己的顶头上司,日日魂不守舍,每天看着他的照片喃喃自语,而那照片居然是从公司的内部

刊物上剪下来的,在照片中,一个面目模糊的穿西装的男人正与一线工人亲切握手。我原以为她只是少

女怀春,没想到居然干出如此惨烈之事。

“我问你,为什么要去死?”我没好气地说。

邹月紧闭着眼睛,缩在被子里。

“你说啊!”我提高了八度的音量。

她还是没有开口。

“算了算了。”邹天在旁边拉我的衣袖。我一甩衣袖,冲着他大叫:“你们两姐弟,没一个省心的,都

给我滚回老家去!”

邹天苦着脸说:“姐,你就别问了,让她休息一下,冷静一下吧,她心里肯定很难受。”

“她是有病!!单相思有什么值得同情的?有本事去把那个男人追到手,自己伤害自己算什么本事?”

邹月突然从床上翻起来,对着我大叫:“那你有本事去把姐夫追回来!”

我一下愣住了。邹月哀哀地哭起来:“我没有办法嘛,他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我做什么都没有用…

…没有用嘛!”

我怔在这个愚蠢的小女孩的病床前,一时无话可说。

对,我离婚了,前夫爱上了坐在他对面的女同事,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我放他自由,我没有挽留他。对

于变了心的爱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对,我是没用,但我不会伤害自己让别人痛快。”我转身离开了病房。

邹天跟在我身后离开病房,帮着她说好话:“姐,姐,小月她不懂事,你别生气了。”

我回过身对他说:“你今天别去上课了,看着她一点,她情绪不稳定,好好守着她。记住,你们俩千万

别让妈知道这事。”

邹天连忙点着头应好。

走出医院,冷风迎面扑来,我的手机响了,是高展旗,我们是原来的大学同学,现在是一个律师事务所

的合伙人。他在电话里轻松地问:“邹律师,情人节过得很好吧?所里开会的事都忘了?”

“对,过得太好了,我马上过来。”我合上电话,闭上眼稳定了一下情绪,招手拦下一部出租车。

gogo
2007-10-18 12:23:49 发表 编辑

(二)

到了所里,高展旗迎面而来:“哟,看样子昨夜确实很忙,好像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我摇摇头说:“别开玩笑了,我一夜没睡。”

姓高的更起劲了:“一夜没睡?是谁啊?太生猛了吧?哈哈哈!”

我把他拉到一边,正色说:“老高,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什么事?”

“你把小月介绍到致林公司,是通过谁?”

“他们的人事部经理。那个女的暗恋我好多年了,我发话,立马就办了。怎么,还有谁想进去,小天不

是考上研究生了吗?”

“不是,你帮我打听一下,小月那个部门的经理,就是那个林总,是个什么人?”

“怎么了,性骚扰?还是办公室恋情?小月才去了一年,不会这么快吧?难道那家伙看上你了?”高展

旗就是这么一个反应过快的人,有时跟他说话太费劲。

“好了,别问了,你去侧面帮我打听一下就好了,别这么多废话!”我转身向会议室走去。

高展旗跟在我身后,还在不停发问:“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吧,我问的时候才有重点啊。你昨晚一夜没

睡,是和他吗?还是别人啊?你得先把机会留给我吧,什么时候也看看我的威力?……”

我根本不想搭理他。他不分场合地宣扬他爱我,但他同时也爱着很多女人,所以我并不把他的爱当回事

,他即使永远轻佻地围绕在我的周围,也完全不会触及到我的内心。我离婚后,他曾摩拳擦掌地跃跃欲

试,但被我毫不留情地拒绝过几次后,也就转移了目标。所以爱情永远是现实而急功近利的东西,没有

人能真正地站在原地等待。

上午开会,下午开庭,等我再赶到医院,发现病房门口站了几个身份不明的人,邹天也站在门外。我心

里一紧,赶忙走到邹天面前,问他:“出了什么事?”

邹天用嘴努了努门口方向,说:“那个人来了。”

“谁?”

“就是小月说的那个人。”

我明白了,想走进病房会会这个男人,被门外守着的人拦下,“对不起,请您稍等一下,林总想单独和

小邹谈谈。”

我从门上的玻璃窗望进去,一个男人正背对着门站着,小月拥着被低头坐在床上。床边的小柜上赫然有

一大盘水果。

我非常担心,不知道他会说出什么来刺激小月,不管三七二十一,推门走了进去。

门发出很大的响声,他回过头来,小月也抬起了头。

我盯着他看,企图向他传递出我对他的指责和不满。他带着诧异看着我,他的眼神里,有着格外的冷漠

。守门的人跟进来说:“林总,对不起。”

“这是我姐。”小月介绍说。

他点点头,向我伸出手说:“你好,我是林启正。”

我也不情愿地伸出手和他握了握,简短地答:“你好,邹雨。”

“我代表公司来看看她,祝她早日康复。我还有事,先告辞了。”他对邹月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病房



我坐到床边,问邹月:“他和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要我好好注意身体。”

“他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吗?”

邹月摇摇头。我大惑:“你昨天不是发了很多短信给他?”

“他今天中午才从香港回来,也许他没有收到,反正他什么也没说。”

“那他怎么知道你在住院呢?”

“不知道,姐,他就是这样,我不知道他究竟心里有没有我,当我觉得他在意我的时候,他就表现得格

外冷漠,当我死心的时候,我又总感到他对我的关注。我没有告诉别人我在住院,但他却来了,可来了

之后,他说的又都是些很老套的话。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流。

“你跟他坦白过吗?”

“我发过邮件到他的邮箱,还发过短信给他。”

“你并不确定他有没有收到?”

“我们汇报工作都是用邮件,我很少能见到他。他不可能单单没收到那一封。”

我的头在不断膨胀中,居然有一个在爱情上如此白痴的妹妹。“你有病啊,你居然都没有确认过他的态

度,你就去死!要死也得死个明白吧?”

邹月的手在床单上狠狠地划来划去,许久说了一句:“他要结婚了,我听同事说,他准备今年十一结婚

。”

我感到我的手掌在变得有力,我立刻站起来,走到窗边,不然我会忍不住扇她十个耳光。

我长舒一口气,平静了一下心情,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爱上他,但已经是这样了,我们来分析一

下,现在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完全不知道你对他有意思,二是他知道你喜欢他,但是装傻。如果他知

道而不回应你,那就是拒绝,如果他不知道,他都要结婚了,你也没必要让他知道,所以你百分之百是

没希望。——你还是辞职吧,离他远点。”

邹月把头完全埋到了被子里,邹天走上去拍拍她的肩说:“二姐,大姐说的对,你还是别在那干了,我

给你介绍个好的。”

gogo
2007-10-18 12:24:07 发表 编辑

(三)

小月出院了,我盯着她把辞职信打好,然后发到了公司人事部的邮箱。发完后,她用FOXMAIL收了一下

邮件,好家伙,几天时间就有三、四十封新邮件,但她快速地翻了一下,就懒懒地关了机,爬上床躺着

,我猜一定是没有她等待的那个发信人。

我只比她大三岁,但我们一直就是不同的两类人,她敏感多情,而我却强硬坚定。我前夫离开我时说过

:“邹雨,为什么你不挽留我?如果你为我流泪,也许我会留下来”。当时我硬着脖梗说:“为你哭不

值得。” 其实,婚姻惨败,谁说我没哭过,但我不会让他知道。

而邹月,从小就为不同的男人写情诗,记日记,长吁短叹,我已见怪不怪。只是这次,她表现得太过激

烈。——我回忆着那个林总,当时为表现出不满,根本没有仔细打量他,好像很高,肤色黑黑的,还有

那种冷漠的眼神。邹月为什么会爱上那样一个不可接近的人?

之后的两天,我一直在中级人民法院开庭,为一个抢劫团伙的首犯作辩护,虽然知道他罪不可恕,但还

是想枪下留人,给他一条生路。刑庭相好的法官见我如此努力,好意地对我透露:“没什么希望,这个

案子是肯定要杀人的,上面都定了,你也别太投入,别给家属太大希望。”

庭审时,我看着那个年轻人无知而求生的眼神,心想:人生,不是时时刻刻都留有余地。

休庭后,我急急出了法庭,不敢与家属做太多交流。

回到所里,刚坐定,手机响了。邹月在那头支支吾吾地说:“姐,我的辞职人事部不批,说是放我一个

月的假,让我下个月回去上班。”

“你是不是搞了什么鬼?“

“没有,我也不想回去了。”

“哪有这回事,没有什么不批的,你不去上班就是了。”

“可是,人事处说,如果我擅自解约的话,就要赔偿三万元。”

“什么?!这是什么搞法?”

“我去年进财务部的时候,好像签过一个东西,具体什么内容我忘了。”

“你一个小秘书,哪有那么重要,我去想办法。你在家好好呆着。”我挂断了电话。

这时,高展旗哼着小调从我办公室门口经过,我高叫他的名字:“姓高的,过来一下。”他的小调未断

,人倒退着走进门,一屁股坐在我桌上,深情地望着我继续哼唱:“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飞越这红

尘永相随……”

“好了好了,别唱了,烦着呢。”我用手指戳戳他的额头。

“怎么啦,需要我安慰?”

“不用。上次请你帮我打听的事,怎么没听见回音?”

他跳下桌子,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故做神秘地说:“其实我早就问了,但是不想告诉你。”

“为什么?”

“那样的男人,不该出现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是人。”

“怎么这么说?”我心里一惊,“变态、流氓、恶棍”之类的词在我脑海里直蹿出来。

“你看你这种表情,就像我那女朋友一样,说起他来就象饿了八百年的狼。”

我急了:“你不想说算了,别卖关子,出去出去。”

“好啦,别急,满足你的一切要求是我的宗旨。”他正了正身子:“林启正,32岁,身高不详,传说有

180厘米,体貌不详,据称英俊不凡。现为致林集团财务部总监,也是致林公司董事长林洪的二公子,

有哈佛商学院的硕士学位,精通英语、法语。为人低调,办事干练,至今未婚,与其兄在公司地位相当

,甚至更为林洪喜爱,有可能成为上百亿家产的掌门人。”

高展旗用抑扬顿挫的语调说完上面这番话后,定睛注视我的表情变化,我漠然地望着他问:“完了?”

“完了,还不够吗?上百亿还少?”老高很失望。

我不禁笑了:“我又不是找老公,我是想问这个人怎么样,是不是个好人?”

“估计这么有钱的人,多半都有点变态。”

“小月想从公司辞职,人事部不同意,还说擅自解约要赔偿三万元,你找你那个女朋友说说。”

“还有这种事?我就打电话。”

高展旗拿起我办公桌上的电话,立马打了过去。与那边用格外亲密的口气说了半天后,挂上电话,抬头

对我说:“是林启正指示她们不予批准,她们也没办法。怎么,姓林的真的看上小月了?”

我没有回答他,心想,看样子真得会一会这个万人迷了。

gogo
2007-10-18 12:39:50 发表 编辑

(五)

我拐上走廊,向电梯口走去,感到自己的情绪在燃烧,心里只有一句话: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可是今天的霉运还没走到头,一个办公室里冲出一张非常熟悉的面孔——我的前夫左辉,他也看见了我

,两人都有一刹那的惊慌,他先镇定下来, 向我点点头:“你怎么在这里?”

我扯着嘴角笑了笑说:“有点事。”加快步伐擦过他身边,继续向电梯口走去。他却转身跟了过来。

“你最近好吗?”

“挺好。”

“上个月我打电话去家里,小月接的,说你喝醉了。”

“嗯,你有事吗?”

“没有,就问问你好不好?邹雨,别这样,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嘛。”他伸手抓住我的胳膊,想让我停下

来。我甩开他的手,站住了:“我和你没必要做朋友。你有事就说。”

“你妈现在身体好点没有?”他问。

“就那样。”

“还是一个星期做一次血透?”

“对。”

“换肾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

“可是小月说医生认为有风险。如果需要我帮忙,你尽管开口。”

“不用了,我会自己想办法。”

“邹雨,我是一番好意……”左辉突然停住了口,对着我身后殷勤地喊了一句:“林总。”我转头一看

,林启正从我后面走过来。

我趁机向电梯口走去,依稀听见林启正和左辉在寒暄。

我站在电梯口,抬头看着闪烁的数字,突然发现自己的眼睛有些模糊,伸手擦了擦,竟有些湿润。我暗

骂自己不争气,永远都没办法面对左辉,然后深吸一口气稳定情绪。

这时电梯门开了,我走进去,按了一层,电梯门即将关闭的一刹那,忽又“叮”的一响,重新打开,然

后,林启正走了进来。

我勉强挤出笑容和他打了个招呼,他也矜持地朝我点点头。

两人并排站在电梯里,他很高,身上有轻淡的香味,像夏天树林里,太阳晒过的树叶所散发的味道,锦

衣玉食的公子哥的味道。

突然他开口了:“那个税务局的左处长,你认识他?”

“我前夫。”这句话冲口而出,让我自己都感到惊讶,我完全没有必要告诉他。

他一定也很震惊,我的余光看见他转头盯着我看。

我努力让面部毫无表情。

一楼很快到了,电梯口有几个人在等着他,我穿过人群,径直向大门走去。

时间已经五点多了,街上车流人流如织,潮红的落日挂在天边,我站在路边,想拦下一部出租车,但每

台车上都坐着人,偶尔有一部空车,司机也赶着交班,根本不停。我只好放弃了打车的打算,向家的方

向慢慢地走去。
六)

第二天,我把邹月的合同带到办公室,喊来高展旗,对他说:“你对劳动法方面比我熟,帮我看看小月

这份合同,可不可以想办法避过违约责任这一块。”

高展旗很奇怪地看着我说:“干嘛?小月真的不干了?为什么?那么好的单位,工资那么高,什么原因

不想干了?还闹到要打官司,没必要吧。我和我女朋友说一声,让她多照顾她。”

“你先帮我看看吧,有的事你不清楚,下次找时间和你说。我得赶到中院去,那个抢劫的案子上午宣判

。”我拿上案卷,匆匆出了门。



一直等到十一点,法官才正式宣判,我的当事人,不出所料,定为主犯,被判死刑。当时那个男孩子就

瘫倒在了地上,他的父母在旁听席上也泣不成声。

审判庭在三楼,闭庭后,我心情很差,走出审判庭,摁了下行的电梯钮。他的父母追上来,不停地求我

救救他们的孩子。这时电梯开了,三个人拉拉扯扯地走了进去,他的母亲老泪纵横,紧紧抓着我的手说

个不停,我也只好再三安慰她说,还有机会,可以上诉。突然,我听见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一转头,

竟看见林启正站在我身后低头讲着电话,旁边照例还有他的几个跟班。他低声用英语在说着什么,完全

没有要和我打招呼的意思。我也扭头装做没看见他。

电梯到了一楼,我和两个老人走了出来,他们继续留在电梯里,下到附一楼去了。

一直走出大门,来到马路边,两个老人都紧紧地跟着我,我扬手拦下一部的士,准备上车,这时,那个

母亲突然跪倒在我面前,给我磕头,这可如何担当得起,我连忙转身去扶,又再三保证一定会尽全力上

诉,为他儿子留一条命。

等我安抚好两位老人,再回头,那个的士早跑得没影了。中院地处市郊,出进很不方便,要等到一部空

车还真不容易。

这时,一辆车突然在我们身后鸣喇叭,吓了我一跳,赶紧扶着两位老人往路边让让,不要挡住车辆进出

的路。

可是车子缓缓滑过我们的身边,又停了下来。我低头往车里一瞧,是林启正坐在驾驶的位子上,他放下

车窗,对我说:“我可以带你一程。”

我连忙摆手说:“不用,我自己打车就好。”

“或者,我们还应该再谈谈邹月的事。”

听他这样说,我只好打开车门坐了上去。两位老人站在车外,还在不停地拜托我,我也打开车窗,继续

安抚应承着,直到车子驶离他们身边。

“你去哪里?”驶上大路后,他问。

“只要进市内就可以了,随便放我在哪里下都行。”

“好的,你需要停的时候说一声。”

“你不是还有一些人吗?”

他指指身后,我转头一看,后面还跟着两台车。

接下来,我们两人都没有做声,车内的气氛很沉默。

他按响了CD。音乐流泄而出。

我主动地提起邹月的事:“林总,邹月的事可不可以特殊处理一下。”

“公司的人事制度很严格,如果要破例的话,要上公司董事会讨论。”

“那你可不可以向董事会提一提呢?”

他抬抬眉毛,说:“好吧,我会提一下,但是我个人很希望小邹留下来,她确实干得不错。或许,我可

以把她暂时调离我们部门。”

“可是她还是可以时时看见你,听到你的消息,恐怕很难彻底解决问题。”

“那不至于吧,其实我和员工接触的机会并不多。”虽是这么说,他的声音里却透出几分得意。

我问他:“那天你为什么去医院?你怎么知道小月在医院?”

他耸耸肩:“我早上从香港回来,才知道这件事,去医院一个是确认她情况如何,另一个也是想向她说

明我的想法。但是,我确实不擅长干这个,还没说几句,你就进来了,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我也只好

放弃了后一个打算。”

我转头看了看他,今天恐怕是办正事,他穿得很正式,西装革履,颇有英气。我在心里暗赞,真是个标

准的金龟婿。

“过几天,等小月情绪稳定后,我再和她谈一次。”我回答。

“OK,如果需要我直接和她沟通,也没问题。”

我急忙回答:“暂时不劳您出马!”

他轻声地笑了起来。对啊,有异性为自己疯狂,总是件值得得意的事。

“你是律师?”他问我。

“是的。”

“刚才那两个老人是为了什么案子?”

我把案情大致介绍了一下。

“你认为上诉有希望吗?”他又问。

“我没把握,不杀的理由还是有,但是据说这个案子的判决结果就是上级法院授意的。”

“如果留下他一条命,你能赚多少?”

“没有钱赚,这是个援助案件。他家里很穷。”

“那你恐怕会让他们失望。”

“也许。但是确实还够不上枪毙,毕竟是年少气盛,误入歧途。”我感叹地说。

“做错了事,想后悔也不一定有机会。”他答。

我点头表示同意,望向窗外,又想起那个年轻人绝望的眼神。

很快就进了市区,我说:“林总,就在这里停吧,不耽误您了。”

他也没有多说,缓缓靠边停下了车,我说了声“谢谢”,推开车门,正准备下车,他突然开口说:“今

晚,我约了高院的几个朋友吃饭,其中有一个好象是主管刑庭的,如果你想为那个当事人努力的话,也

可以过来,我介绍你们认识。”

“可以吗?”他的这个建议真唐突,让我有些不敢相信。

“可以,你打我电话。”

“哪个电话?”

“哪个都可以,我会交待。”他看着我,答。

我下了车,三台车从我身边驶离,汇入车流中。正午的阳光突然让我有些恍惚。



(七)

整个下午,我都有些心神不宁,林启正今天的表现让我不知所措,以我与他的交情,他实在没有理由邀

请我参加与朋友的聚会,莫非他是以此来安抚我,不要采取过激手段,以免影响了他的公众形象?这个

可能性确实比较大,不管怎样,一个下属为老板自杀,老板再如何撇清说自己什么也没干,恐怕没有人

会相信。或者他不让邹月离职,也是想待事情过去后再低调处理吧?

我突然灵光一现,心想,下次再与林启正谈小月辞职的事,我只需说一句话:“如果你坚持不让小月走

,我就把这件事公开,让舆论来评理!”想必他必会瞠目结舌,乖乖放行。

一看钟,已近六点。我决定还是去吃这顿饭,无论如何,是个机会,像我们这种小律师,是很难有机会

与省高院的领导直接见面的。

我拨通了林启正的那个对外手机。不出意料,两声铃响后,又是那个男人的声音:“你好。”

“你好,我找林总。”

“你哪位?”

“我姓邹。”

那边的声音突然热络了起来:“喔,邹律师吧,林总现在不在,他要我转告您,请您六点钟直接去天一

酒楼的帝王包厢。”

“好的,谢谢你。”

“不用不用,再见。”

“再见。”我挂了电话,心生感叹,与有权有势的人哪怕沾上点边都是不错的,也许我该找个机会跟林

启正合个影,万一他日后成为中国首富,我也好挂在办公室炫耀炫耀。

我抄起案卷,直奔天一。



决定下得太晚,所以我又迟到了,到酒店,已是六点一刻。在迎宾小姐的带领下,我很不好意思地走进

包厢,抬眼一看,桌前已坐满了人,林启正坐在主位上,还有些面熟的领导模样的人物。林启正站了起

来,示意我坐在他对面的空位上,然后说:“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一位朋友,也是一位优秀的女律师,

邹雨。”

那些领导热情地向我点头示意,坐在我旁边的一位大声说:“难得见到林总有女性朋友,应该坐到你旁

边吧?”

另外的人也跟着说:“那是那是,快换换。”坐在他旁边的人果真站起身来,招手让我过去。

林启正笑着摆摆手说:“别动别动,今天把邹小姐安排在吴院长身边,是有事要向您请示汇报。”

原来我旁边这位嗓门颇大的人就是高院主管刑事审判的吴院长,只听吴院长回答说:“哎哟,林总的朋

友,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我们一定照办。”

林启正举起酒杯,说:“待会再谈工作,来,先喝酒!”

这餐饭一直吃到九点多,场面十分热烈,光是30年份的五粮液就喝掉了3瓶,在大家的言谈中,我才发

现今晚到场的都是省里政法界的首脑,而且他们都似乎对林启正十分尊重,而林,虽然年轻,却由于财

富撑腰,自有一种威严。

当然,我趁着吴院长高兴之际,也简单地把那个案子提了提,吴院长答得倒是爽快:“等案子到了高院

,你再来找我,我和刑庭的同志说说,如果确实可以不杀,还是应该不杀嘛。杀人又不是什么好事。”

林启正倒是耳尖,听到了我们在说这事,隔着桌子对吴院长说:“吴院长,请您一定关照。”

吴院长马上说:“没问题,林总你放心,来,我敬你一杯。”

在酒店门口,大家热烈握手,各自散去。只剩下我,林启正,和他那几个不知何时钻出来的跟班。

林启正走下台阶,掏出车钥匙,打开车门,回头对我说:“我送你。”

我有些不好意思,客气地说:“不麻烦你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走吧,没关系。”

其实我已经没有情绪再和他应付,但他坚持,我也只好上了车。

坐进车里后,我回头望了望那几个跟班,发现他们也立马上了另外两台车。

林启正好像看出了我的疑惑,一边看着后视镜倒车,一边说:“他们是保镖加助手,没办法,年初公安

部门通知我们,说有黑社会打我们家的主意,想绑架勒索,所以只好这样。”

我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解释,同情,还是恭维?和他在一起,总有点口拙。在路灯下,我发现

他的眼睛泛红,下巴出现了泛青的胡茬,神情愈加疲惫。

他回头看了看我,自嘲地说:“其实有钱人过得也不容易。”

我笑了笑,说:“今天先谢谢你了。如果这个案子真能枪下留人,我再好好感谢你。”

“怎么感谢?”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怎么都可以,只要别请我吃饭。吃饭,对于我来讲,是工作中最痛苦的一部分。”

“难道你天天都这么吃饭?”

“基本上是这样。”

“确实是吃不饱,这样胃很容易坏。”我很同情地说。

前面到了个十字路口,他说:“左还是右?”

我连忙叠声说:“不远了,林总,不用特意送我,我下车,打个的一会儿就到家了,你也很辛苦了。真

的真的……”

“左还是右?”他放慢车速,继续问,完全不回应我的推辞。

“右。”我只好说。

他熟练地将车转上了右边的马路,后视镜里那两台车也不远不近地跟着。

“你这么辛苦,哪来时间陪女朋友?”我想活跃气氛,仗着一起吃了晚饭的分上,找了个私人话题。

他专注地开着车,似乎没有听见我的话。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尴尬极了。转头望向车外,本来就因为酒精而发热的脸,此时更加潮红。心

里暗骂自己:你是什么东西,真是自作多情,想和别人作朋友。

这时,我看见了自家熟悉的街口,赶忙喊:“林总,我到了,请停一下。”

他侧头看了看路边说:“这里是国税局的办公楼啊?”

“对,我就住在后面,走进去就好了,谢谢,谢谢!”没等他车停稳,我就打开车门,跳下了车。终于

逃离了这个奇怪的人,我的心情轻松了许多,隔着玻璃,他举了一下手,向我示意,然后加大油门,完

全不管交通规则,压过双黄线调头离去,后面两台车也随之加速离去。

“有什么了不起。”我嘟囔了一句,转身向家里走去。



爬上楼,打开房门,看见小月的房门虚掩着,里面透着灯光。我推开房门,小月正坐在电脑前,听见我

推门的声音,她手忙脚乱地关掉了一个窗口。我冲过去,大声问她:“你在干什么?”

小月心虚地看着我:“没干什么,和同学聊天啊。”

“我看到你刚关掉一个窗口,老实说,在干吗?”

“真的没干什么。姐,我都这么大了,你就别管我啦。”

“不管你,不管你,你如果真能让我不管,我才谢天谢地呢?你干的那叫什么事儿?!”

“姐,我求你别说了,我再也不想提那件事了。”邹月有些急了。

我感到头有些晕,一屁股坐在她的床上,对她说:“小月,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爱林启正哪一点,就

是因为他有钱?”

“姐,你喝多了,去休息吧,我不想说这些。”

“不,你告诉我,我一直想不通,有钱的男人多得很,姐也认识不少,改天给你介绍一个。”

小月背对着我,看着电脑屏幕,沉默了一会儿,开腔说:“我喜欢上他的时候,并不知道他很有钱。那

时我刚进公司,上班第二天,见到他在公司门口,西装革履地蹲在那里和一个讨饭的老头说话,我当时

很奇怪,后来他跟着我上电梯,用手机在安排别人给那个老头买回家的火车票,还再三交待要送上火车

,另外再给五百块钱,我当时就对他印象很好。后来才知道他是我的部门经理,我们部门很大,有七八

十人,我们这种小秘书,很难见到他,只有开部门全体会议时,会见到他坐在上面。他不爱说话,但说

什么都很到位,很有力。姐,不只我,我们那里所有的女生都很迷他。”

“有钱的人做善事,只是满足于当救世主。”我说。

小月没有搭理我,继续说:“他总是那样彬彬有礼,对职位再低的人也很客气,上电梯他也会首先让女

生先上,哪怕是送盒饭的乡下妹。但是,他又像是永远与别人有着距离,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他

好像也没有朋友,没有爱人。他总是那样努力,又总是那样疲倦,我好几次看到他一个人坐在会议室里

发呆,一坐就是一下午。”

小月的这番描述,又让我想起了刚才的林启正,确实是这样,我不由地点了点头。

小月还在说:“他就像我一直幻想的那个男人,有着一颗高贵又孤独的灵魂,有着不为人知的痛苦与忧

伤。等到我发现我爱上他了的时候,我已经没办法让自己停止下来了。”

“不至于吧?”这段话太文绉绉了,我有点受不了,忍不住说了一句。

小月猛地回过头,坚定地说:“不,我虽然不了解他,但我相信我的直觉。不过……”她的神色变得黯

淡下来:“我知道我是在做不切实际的梦,所以,我不会再让自己做蠢事,就让这个梦永远留在我的梦

里,成为我的回忆。”

我的头在酒精和小月抒情诗的双重作用下,愈发痛了起来,我站起身,拍拍她的肩,说:“这样就好,

最好连梦也不要有,一觉到天亮。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先去睡了。”

我回到自己房间,连衣服也没有脱,就倒在床上,率先做到了一觉到天明。

gogo
2007-10-18 12:40:08 发表 编辑

(八)

早晨爬起来,仍是宿醉未醒,头痛得厉害,在喷头下足足淋了二十分钟,我才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

想起今天上午还约了一个顾问单位到所里谈合同,我急忙穿戴整齐,拎上包准备出门。这时,我发现我

的案卷袋不在了。仔细回忆,我想起昨天上林启正的车时,顺手把它放在了座位下,后来下车心切,完

全忘了这码事。

我的心里后悔不迭,看来又得和他联系,天啊,他不会以为我是故意制造什么机会吧。

下了楼后,我拨通了姓林的手机,又听见了那个助手的声音,我连忙自报家门:“我是邹律师。”

“邹律师你好!有事吗?”

“很对不起,昨天我有个案卷袋遗忘在林总的车上了,我想问一下,什么时候方便,我想去取一下。”

“林总今天一早的飞机去北京了。”这家伙还真忙。

我忙说:“不需要惊动林总,应该还在车上,只要打开车门,我拿一下就可以了。”

“邹律师,是这样的,林总的车钥匙由他自己保管,我们打不开,看样子只有等林总回来才行。”

“那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大概下周一吧,林总一回来,我就会向他汇报。”

“那就麻烦你了。”

“没有没有。”

我挂断了电话,暗叹自己时运不济,转念想想,为了邹月的事,总得和他再谈谈,也好,借此机会,用

上我想好的杀手锏。



到了所里,顾问单位的人已经在等我,我立刻投入到了工作中。

这一干就是一天,等到送走他们,已经又到了下班时间。

我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想看看新闻。高展旗走了进来:“亲爱的,那个合同我看了,要推翻恐怕很

难,条文签得很死,没有什么破绽。”

我点点头说:“确实是这样,我也看了,一时找不到入手的地方。”

高展旗倒进了我对面的转椅里,惯性让椅子滑出去很远。

“你秀气点!”我叫道:“坏了可得归你赔。”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坐坏的,如果椅子坏了,导致我受到伤害,我还要诉你管理不善,以及没有明

示使用方法。”他又开始犯职业病了。

“对,你提醒了我。下次我贴张纸,写上‘高展旗勿坐’。”

“那我要告你歧视,凭什么我不能坐,我也有合法休息权。”

“有病!”我翻了他一眼,回头看新闻去了。

他脚下一用力,直滑到桌前,脸凑上来问:“美女,晚上一起吃饭吧?”

“不去不去,昨晚喝多了,今天胃里难受得很,什么都不想吃。”

“你的酒量还需要锻炼。今晚不喝酒,我发现一个吃土菜的地方,喊上他们几个,我请客。”

“我不去了,真的没胃口,你们去吧。小月一个人在家呢。”

“小月怎么没上班?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事,她在那里做的不太开心,想换个地方。”

“那个部门经理是不是变态?别辞职了,换个部门试试,大不了消极怠工,我看了合同上的约定,如果

公司要解聘她,也要付很大一笔遣散费,等着公司来炒她,多好!”

“好的,我会考虑。”我一边点着鼠标,一边回答。

他突然握住我用鼠标的手,深情地说:“邹雨,别太辛苦,我会心疼的。”

这话听得我全身鸡皮疙瘩直冒,我赶快抽出手,作呕吐状。高展旗站起来,呵呵直笑:“怎么样?感动

吧?”

“本来就没胃口,今晚更得绝食了。”我大叫。

“减减肥也好啊。最近胖了哦。”这家伙,一边说着一边走出了办公室。

“再胖也不关你的事!”我朝着他的背影喊。

最近怎么总碰见抒情诗人,恐怕是春天来了的缘故。我心里感叹道。



整个周末都在师大上法学硕士班的课程,老师的讲课枯燥无味,不过重温课堂生活总让人觉得愉快。

我把邹月打发回家去看患病的母亲,顺路捎回去了下个月的医药费和生活费。父亲去世多年,母亲被查

出患尿毒症也已有两年多,现在靠透析维持。我一直想为她做换肾手术,但由于她还有一些其他的病,

手术风险较大,就一直拖在那里。

生活总是有着各种烦恼和痛苦,我觉得自己完全在疲于应付中艰难度日。

星期天晚上,邹天扛着大包小包的脏衣服回了家,我这里就是他的洗衣房。

他摆弄好了洗衣机后,来到客厅,和我一起看电视。

“姐,我暑假想去西藏玩玩。”

“随便你,首先声明,没有经费支持。”

“我知道,我在帮导师做课题,应该会给我点工资,去玩一趟没问题。”

“行。”我干脆地回答。

“对了,二姐最近怎么样,还好吧?”

“还好,心态调整了一些。不过她就是那种多愁善感的人。”

“我的导师有个儿子,25岁,在我们学校留校到老师,我给她介绍一下吧?”邹天兴致勃勃的说。

“好啊,早点让她找个现实点的。”

“还有一个35岁的海归教授,配你挺合适,要不我一块介绍了?”他越说越起劲了。

“我就算了吧,暂时没这打算。”我摆摆手。

“姐,你也考虑一下,那人挺不错的。”

“我睡觉去了。”我起身回到房间。

躺在黑暗里,我突然回忆起与左辉相识的情景,他每天晚上站在女生宿舍门口等我和他去晚自习,两个

人抱着书,在校园里走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学校里的恋爱是那样纯粹简单,但是却又不堪一击。





(九)

周一的中午,我接到了林启正助手的电话:“邹律师,林总请您今天下午五点到他办公室拿案卷。”

这次我提前半个小时到了致林公司,为那些安全盘查留下了充裕的时间。

当我走出电梯往他的办公室方向走去时,我隐约听见了有人在大声说话。越走近声音越清晰,当我走到

他办公室的外间,看到他的房门半开着,里面有好几个人站在他的办公桌前,他似乎坐在桌边,只听见

他用很激动的声音在大声斥责:“你们这么做,完全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到底谁是你们的领导?到底谁

在这个部门负责?如果别人都可以代替我做出这些决定,那还要我干什么?如果这次的事情出现什么不

良后果,一切责任由你们承担……”

我看了看那个小秘书,她坐在那里,一付战战兢兢的表情。

不一会儿,那几个挨骂的人垂头丧气地鱼贯而出,最后出来的一个人把门带关了。

我小声问秘书:“我姓邹,林总约我这时候过来,麻烦你通报一声。”

秘书小声地回答我:“你最好稍等一下,林总正在气头上,这时候进去不太好。”

“他经常这样发火吗?”我又问。

秘书摇摇头:“没有,从来没有这样发过脾气,真吓人,足足骂了两个钟头。”

天啊,我生不逢时。这种百年一遇的火爆场面被我撞上了。

我只好在外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顺手抄起一份报纸看着。

突然,手机响了,是一个不熟悉的号码。

我接通电话,用手掩着嘴,小声地说:“喂,你好。”

“你在哪里?”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我?……不好意思,请问你哪位?”

“他们没有告诉你下午五点钟我在办公室等你吗?”——原来是林启正。

我“嗖”地一下站起来,连忙说:“我就在你门外。”

“那你进来。”他把电话挂断了。

我站在门口,调整了一下呼吸,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他背对着房门坐在沙发里,我看不见他的脸,只看见他搭在沙发上的右手,又在不停的摆弄着手机,打

开、合上、打开、合上,而且,他的头顶萦绕着烟雾,他竟然在抽烟。

我小心翼翼地说:“林总,对不起,打扰你了。我来拿一下案卷。”我的目光四处搜索,但没看见我的

那个案卷袋。

他没有回头,闷闷地问“你很喜欢迟到吗?”

“不是,我早就到了,但是我看到……看到……你很忙”我字斟句酌地说,“我想还是等一等。”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不停地抽着烟,安静的室内只有手机关合的“啪啪”声。

我手足无措地站在办公室中央足足有三分钟,终于忍不住开口说:“林总,如果今天你不方便,我改天

再来。”

他突然伸手把烟摁灭,站了起来,转身朝向我问:“如果你心情不好,你会怎么办?”

他的头发有些凌乱,眼睛里充满着血丝,脸上并没有怒气,却有着些许焦虑。

“我?”我不由地反问了一句。

他点点头。

我想了想,说:“我有很多办法,不过最常用的是两种,一是购物,买东西,还有就是运动。”

“什么运动?”

“我喜欢打羽毛球。”

“是吗?”他的眼睛时流露出一丝兴趣:“水平怎么样?”

“一般的人可打不过我。”我一仰头,做得意状。

他转身走到书柜旁,打开柜门,拿出一个运动包,转头对我说:“那我倒要试试看。”

说完走到门口打开门,望着我头一偏,示意我随他出去。

我感到莫名其妙,瞪眼对他说:“现在五点多了,哪有现在去打球的?”

“没什么不可以,走吧。”

“可我的案卷呢?”

“在车上。”

我只好随着他走了出来。走到外间,他伸出左手手指,虚空地点了点秘书:“别说我出去了。”秘书连

忙点点头。我看着他暗叹,派头不小。

下了电梯上了车,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没看见我的案卷。他将车驶出车库,然后对我说:“别找了,

我记起来我把它丢在家里了。”

我看了看他,无话可说。这不是戏弄我吗。

他接着说:“你平时打球在哪打?”

“我们所旁边的一个场子。”

“那好,你指路。”

“我不想打,我没有这时候打球的习惯。”我没好气地说。

前面是红灯,车缓缓停了下来,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看号码,直接按关机键关了机。然后转过脸来

说:“如果你今天陪我打球,我保证你高院的那个案子改判,可以吗?”

我不喜欢他用这种方式和我说话,反驳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和我做生意?我不需要靠这种方式来做

案子,而且说实话,判那个家伙死刑也没错到哪里去,反正又不是我的亲戚!”

他双手撑着方向盘,深吸了一口气,说:“那好吧,你只要把我带过去就可以了。”

绿灯亮了,他踩下油门,车子开动起来。

他这样说,我也无法拒绝,只得指着前方说:“立交桥那里左转。”



很快,车子停在了羽毛球馆门口,我用手向上指指:“楼顶。”

他透过天窗看了看问:“从哪上去?”

“这边有个小门有电梯。”我又往右指了指。

两人都下了车,他锁上车门,拎着包就往右边走去。

我看到他的样子,突然有些不忍,犹豫了一下,喊道:“喂?”

他回头。

“你一个人打什么球啊?”

他耸耸肩:“也许还能找一个落单的。”

“除了你,哪有一个人来打球的。”

他看着我,没说话。

我一跺脚,朝他走去:“好了好了,看在你长得帅的份上,今天就陪你打一盘。”

听我这么一说,他也笑了。

两人上了电梯,我对他说:“谁输了,谁请客。”

“没问题。”他笑着回答

我在这个球馆有全套的运动装束,两人分头换上后,立刻上场厮杀起来。

没想到这家伙球技相当了得,击球力度很大,而且由于身高,他完全占据了空中优势。我渐落下风,但

还是顽强抵抗。

突然他一个网前轻调,我紧跑几步想把球救起,却自己把自己绊倒了。他连忙跑过来,伸手给我,问:

“没事吧?”我一抬头,发现他挂着汗水的脸上有着很灿烂的笑容。我握住他的手,顺势站了起来,摆

着手说:“我不行了,我不行了。”

他抬手看了看腕表,“打了快一个小时了,你的体力也很不错。今天就这样吧。”

两人各自回到更衣室,更衣沐浴。

我洗完澡穿好衣服,走出更衣间,他已坐在服务台前等我。

看见我出来,他两手一摊说:“对不起,我结不了帐,我只有卡,没有现金。”

我赶忙掏出钱包:“应该我来,本来就是我输了。”

结完帐,两人走上电梯,他又问:“打完球,你一般干什么?”

“吃饭啊,我早就饿死了,中午盒饭本来就只没吃饱,不然不见得会比你差很多。”

“好啊,我请你吃。”他接口说。

“让我想一想。”我假装有些犹豫。

他果真不做声,等我做决定。

下了电梯,他问:“想好了吗?”

“还没有。”

“饭总要吃的,走吧。”

“我想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我在想,这个城里最贵的餐馆在哪里?”

说完这话,我们两人都笑了。

gogo
2007-10-18 12:42:30 发表 编辑

(十)

我们并没有去最贵的地方,我带他去了一个市郊的小餐馆,那里由于有极鲜美的鱼头火锅,而日日生意

火爆。我下意识地不想与他在太安静、太豪华的环境里吃饭,因为那样意味着我要花更多的心思来与他

活跃气氛。

当他随我走进烟雾弥漫、人头攒动的小店,顿时被那架式吓住了,第一句话说的居然是:“这里可不可

以刷卡?”

我心里暗笑,但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他:“应该可以。”

满身油污的服务员挤过人群大声招呼我们:“几位。几位?”

我伸出两个手指头,意思是两位。“楼上请,楼上请!”服务员大声地说,带领我们绕过杂乱的桌椅和

大声说话笑闹的食客,上了二楼。

楼上相对安静些,我们被安排坐在窗边的一张小桌子上。

我根本没看菜谱,就熟练地报出了几个菜名,然后问他,“林总,你还要什么?”

“不用了,这样挺好。”

服务员扔过来两个杯子和一壶茶,下楼交菜单去了。

我端起茶壶,往杯子里倒满茶,把其中一杯推到他面前。他连忙说:“谢谢。”

他的头发半干着,有几络搭在了额前,这令他看上去比平常年轻许多,也没有了那种高高在上的踞傲。

我感叹说:“如果邹月知道我和你坐在一起吃饭,不知会不会发疯?”

“她还不知道我和你见过面?”他抬眼问。

“我怎么敢让她知道,搞不好她半夜背把菜刀,把我当西瓜切了。”我一边说,一边作切西瓜的手势。

他笑了起来,我发现他右边的脸上竟有个酒窝。“你有个酒窝,好可爱!”我指着他的脸,随口说了出

来。

听我这么说,他竟然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我也意识到自己太随便了,为掩饰尴尬,端起茶杯喝起茶来。

幸好这时火锅端了上来,我连忙扶起筷子,热情地邀请他:“来,吃,吃。”

“你经常来这里吃吗?”他一边端起筷子,一边问。

“是啊,我们做这一行,也经常要陪别人吃吃喝喝。这个城里有什么好吃的,我基本都知道。”

“那不是和我一样吗?”

“也有些不同,我们和那些法官、当事人,既是工作关系,也是朋友,所以有时吃得也很开心。说实话

,你们吃饭的那些地方,又贵又不好吃,完全是吃排场。”

他点点头,似乎很认同我的说法。

“你没有应酬的时候,在哪里吃?”我好奇地问他。

“中午在食堂,晚上基本都有应酬,偶尔有空,就回家吃方便面。”

“不到爸爸妈妈家去吃?”

“我母亲已经去世了,父亲又另外成了个家,我很少回去。”他回答。

我忙说:“不好意思。”

他摆摆手:“没关系。”

“那你的女朋友呢?”我斗胆又问到这个问题。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终于正面回答:“她不在这边,在香港。”

我一拍桌子:“喔,难怪你说你情人节那天在香港,原来是和女朋友在一起!”我的力度太大了点,桌

子晃了晃,热腾腾的火锅也跟着晃了晃,他吓得躲开好远。

两人又都笑了起来。

这餐饭吃得很愉快,他表现得平易近人,有问必答。当然最后又是我请客,这样的小店哪有什么刷卡机

。两人有说有笑地下了楼,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一看,是他对外的那个手机号码。

我连忙递给他看,他的笑容马上凝固了,考虑了片刻,对我说:“你接吧,看他是什么事?”

我接通了电话,那个助手很焦急地说:“邹律师,你好,请问你是不是和林总在一起?”

“林总……林总……”我拖延着时间,看他的反应。

他点点头,接过了电话,转身走开几步,低声与对方交谈了几句,然后挂断电话,回身还给了我。

“走吧,我送你回去。”他说。



车子在宽阔的马路上飞驰,他开车的速度很快,而且脸上又恢复了心事重重的表情,与刚才判若两人。

过了许久,他说:“今天很谢谢你。”

“不用客气。”我公式回答。

“是真的,我在这里没有什么朋友,我小学毕业就出国读书,回来就进公司做事,我周围的人,不是我

的手下,就是我的生意伙伴。”他转头看了看我,很认真地说:“可能你不相信,但我确实没什么朋友

。今天和你在一起很开心。”

“这好说,如果下次你想打羽毛球,尽管找我。”

“好的。”他点点头。

车里又有些冷场,我赶忙笑着打岔:“原来我还在想,找机会要和你合个影,留在那里,将来你要是成

了中国首富什么的,我就把它洗大点挂在办公室的墙上。”

他回头望了望我,突然转移了话题:“你经常出差吗?”

“不算经常,不过有两个顾问单位在外地有分公司,所以有时候也要去处理一些事情。”

“坐飞机还是坐火车?”

“主要是坐飞机,火车太浪费时间。”

“坐头等吧?”

“哪有你那么好的命,有商务舱坐就不错了,只坐过一次头等舱,那是因为事情紧急,商务舱的票都卖

完了。”

他没有再接话,专心地开着车,我也就乖乖地闭了嘴。我时时注意不让自己成为聒噪的女人。

一会儿,车在国税局的门口停了下来,我一边很留心地拿好自己的每样东西,一边说:“那个案卷,你

看你什么时候方便,我再去拿?”

“我会尽快送给你。”他回答。

“那就先再见啦。”我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邹雨,”他第一次直接喊我的名字,我一转头,他正看着我,说:“那次你坐头等舱,就坐在我的旁

边,候机的时候,我也看见了你。”

“真的?”我很惊讶,已经着地的脚又缩回到车上。“我怎么没有印象?”

“你当时好像心情不好.”

他这一说,我突然回想起来,那天上午,我刚跟左辉去办了离婚手续,走出民政局大门,就接到顾问单

位电话,要我赶往北京,参加一个仲裁质证会。去北京的路上我一直精神恍惚,情绪低落,乘出租车都

报错了地址。

见我没回答,他干脆转过身,侧坐在座椅上朝向我,一手抵着椅背,一手扶着方向盘,继续说:“我从

没见过一个女人,可以那样旁若无人地流眼泪,你知道吧?那天我们整个头等舱里的人,都陪着你带着

悲伤的心情进首都,特别是我,坐在你的旁边,空姐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以为我和你之间有什么关

系。而且,那天我不停地向你递纸巾,你不停地对我说谢谢,你完全不记得了吗?”

听他这么形容,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我很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可以告诉我那天是什么事吗?对不起,我一直很好奇。”

我深吸一口气,回答说:“那天上午我刚办了离婚手续。从左辉向我提出分手,到我们办离婚,前后只

有一个星期,我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没有像其它朋友一样,继续追问我细节,这让我有些欣慰。

天空中突然开始飘起小雨,落在车玻璃上,星星点点,折射出路灯的光芒。

他回转身坐正,摸出烟盒,点着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车厢里顿时弥漫着香烟浓郁的气味。“那

天,我跟在你身后离开机场,看到你站在那里排队等出租,我其实想过顺带送你一程,因为我想,你一

定是遇到了很为难的事情。不过,两个陌生人,这毕竟太唐突了。可是你给我的印象太深刻,所以,我

记住了你。”

我有点发懵,努力回忆,却找不出一丝记忆。

“让你的妹妹出了那样的事,我心里总是有些歉疚,但是当我在医院见到你的时候,我真的有点高兴,

因为我看到你活得很好很努力。不过我没想到,你居然对我完全没有印象。”

他接连着深吸了几口烟,然后用力把烟摁灭在烟灰缸:“其实我不是一个好领导,也是一个很孤僻的人

,我很少与下属或无关的人接触,但是很奇怪,我居然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与你见这么多次的面?”

他沉默了一下,突然向我伸出手:“以后,这样的机会恐怕不太多了。总之,希望你生活越来越好。”

我完全糊涂了,机械地与他握了握手,说:“谢谢。”

我拎着东西下了车,一回头,他正看着我。我朝他挥了挥手,他转过头,一踩油门,车子肆无忌惮地越

过双黄线,调头而去。
(十一)

当晚,我躺在床上,满脑子回旋着他的那些话,还有他焦虑的表情,微笑的样子,以及,他侧身看着我

,说起和我的初遇时,那仿佛有些迷惘的神态。我的心里,像是突然多出了一些东西,一些陌生又坚硬

的东西,横亘在我心脏跳动的地方,让我不知如何是好,很久很久才合上眼睛。

早上当我站在镜子前刷牙时,我突然发现我有了很明显的眼袋,睡眠不足,或是老之已至?我含着牙刷

长叹一口气。

镜子中,邹月披头散发,像幽灵一样出现在我身后,吓得我猛地回头,大叫:“你干吗?”

“姐,昨天人事部打来电话,说公司决定,把我调到致林物流的财务部去工作。”邹月低眉垂目,很忧

郁地说。

“致林物流?在哪里?”我边哗啦啦漱口,边问。

“在火车站那边,不和总部在一起。”

“没说是什么原因吗?”

“说是那边缺一个主管出纳,财务部推荐让我过去。”

“这么说,你应该是升职啦?”我开始洗脸。心里暗想:林启正动作可真快。

“是的。”话虽这样说,邹月的话里可没什么高兴的意味。

“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我伸直腰,用毛巾猛擦脸。

“我不知道……姐,你说他们是不是有意这样安排?”

“哪个他们?有什么意?”我反问。

邹月低下头,没有回答。我真看不惯她这种粘糊糊的模样,一字一句地对她说:“邹月,你要记住,不

管你还在不在这个公司做事,你和林启正都是无——关——的——人。”

说完,我把毛巾挂回到毛巾杆上,返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我坐在化妆台前,用手掌把收缩水“啪啪”地拍在脸上。突然觉得自己真是活学活用,“无关的人”—

—这是林启正昨晚对我的定义,今天就被我用来教训邹月,确实,我们姐俩都需要时时刻刻摆正自己的

位置。



九点,我到了办公室,管内勤的小张喊住我。“邹律师,这里有你的一个案卷,今早送来的。”

我走过去,递到手里的正是那抢劫案的案卷。“是个什么样的人送来的?”我忍不住问。

“一个年轻男的,矮矮胖胖的。”——当然不可能是林启正,他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案卷也送来了,邹月也要调离了,确实是没什么机会再见了,我暗想。

走进办公室,我抽出资料,准备写上诉状,发现资料上粘了一张黄色的易事贴,写着:“周院长的电话

是139********。林即日。”

字条没有称呼,落款也只有一个姓,林启正做了他允诺的事,但却显得疏远、陌生。想起昨晚他的笑容

,我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林是谁啊?”耳旁突然冒出个声音。

我腾地一回神,发现高展旗不知何时已俯身在我身后,也盯着纸条在看。

我忙把纸条收好,故作镇定地说:“一个朋友,拜托他为那个抢劫案子打打招呼。”

“什么人啊,挺有神通的嘛,介绍我认识认识,我手头也有个杀人的案子要上诉。”

“还不一定管用呢,我可不敢乱介绍。”我摆摆手。

“哎呀,死马当作活马医嘛!我那个案子要是救回一条命,家属答应酬谢二十万呢。”

我很烦他,站起身来把他往门外推:“我的案子还不知该怎么办呢,谁管你啊。你自己想办法吧。”

高展旗一边退一边继续说:“只要你能帮到我的忙,二十万我和你三七开……对半开……你七我三……

都归你?”

我只是一味地推他,把他推出门后,我反手想把门关上,谁知他又用手把门抵住,很严肃地问:“邹雨

,你这些天没事吧?”

“我会有什么事?”我立马否认。

“看你这几天心神不宁,家里还好吧?你妈身体没事吧?左辉没有纠缠你吧?”他设想了很多可能。

“没事!没事!”我忙说,然后继续关门。

他不屈不挠地伸出脑袋,“邹雨,如果有什么事,别忘了我,我一直在你身边。”

“高展旗!”我叫起来:“你别恶心我啦!”

他脸上显出夸张的受伤的表情:“别人说谎话说一千遍都成了真理,为什么我的真心话说了一万遍,你

还是不相信呢?”

“我相信,我相信,但你现在别烦我!”我用手将他的脑袋推出门去,这才把门关上。

回到桌前,我将那张易事贴夹在了电话本里。



日子一天一天正常地过着。

邹月犹豫再三,终于去了致林物流上班,她的桌上,林启正那张面目模糊的照片也不见了踪影。

我手头的抢劫案,上诉到了省高院,我也手持材料,得到了周院长一个小时的亲自接见,他还喊来了刑

庭庭长,共同研究案情,基本达成共识。

我还是会去打球,会去那家小店吃鱼头火锅,也有两次,去了天一酒店请法官吃饭。但我没有再遇见林

启正。只有一次,我站在离他们公司不远的路边等出租,看见他的车从我身边呼啸而过,牌照号全是6

的黑色宝马,后面照例跟着两台车,在拥挤的路上分外招摇。

我和他的世界,原本就不会有什么交集。



五月中旬,我拿到了高院的终审判决。法官部分采纳了我的辩护意见,当事人被判死缓,这就意味着他

与死神擦肩而过,只要服刑中表现好,十几二十年后他将重获自由。那对父母感激涕零,跪在高院门口

中磕头谢恩。我赶紧悄悄地走开了,不然也逃不了被跪拜的礼遇。

坐上出租车,我拿出手机,想给林启正打个电话报喜。可转念一想,他也许并不在意这件事的结果,甚

至可能已经完全忘记了这码事。为避免尴尬,我把电话拨到了助手的电话上,客气地请他转达谢意。助

手客气地应承了。

尽管我内心也有些企盼他会回个电话,问问详情,但是并没有任何回音,果然如此,这本就不是他需要

关心的事。



又过了半个月,我们所的郑主任被评为了全国百佳律师,这个头衔颇花了些努力和金钱,也是我们所的

喜事,所以当他启程去北京领奖的那天,我和高展旗代表所里同仁去送他。目送他进入安检口后,我们

转身离开,忽见主任的小情人从我们身边偷偷溜过去,原来主任趁机带着小秘私会。我和高展旗心领神

会,相视而笑。

转头,门口方向一群人涌过来,个个西装革履,煞是醒目。然后,在人群中,我看见了林启正,他着一

身黑色的西装,边走边与身旁的一位老者低声交谈。

与他迎面走过来,我心里闪过无数念头。

和他打招呼?

算了,他根本没看见我。

还是打个招呼吧?

还是算了吧,别打扰他和别人说话。

……

正在我犹豫时,他已走到我的面前,这时,他仿佛不经意间转过头,视线扫到了我的身上。

我看逃不过,赶忙挤出笑容,“林总,你好!”

“你好!”他也微笑着点头回复。招呼打完,两人已擦肩而过。

有一段日子没见,他似乎清瘦了些,在我面前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陌生模样。我的心情莫名地有些低落



高展旗捅捅我,兴致勃勃地问:“谁啊?谁啊?”

我只好回答:“就是邹月原来那个部门的林总。”

“林总?就是那个林……林什么正?”

“嗯。”我也懒得帮他回忆,随口答道。

他回头又认真地看了看,叹道:“真够拽的!不过,这家伙确实长得人模狗样!”

这叫什么形容词,我横了他一眼。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我:“哎?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前不久你不还托我打听他吗?”

“不算认识,点头之交。”我回避重点。

“这种人,得和他把关系搞好,要能在他们公司捞个法律顾问当当,一年就不用干别的活儿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停车场,高展旗最近从别人手里退了一台二手的本田车,宝贝得不得了,我上车前,

他还嘱咐我:“别急着上,把脚下的沙子跺一下。”

我懒得理他,直接坐进车里。

车子上了机场高速,他把音响开得很大,放着慢摇乐曲,脑袋还随着音乐不停地摆动,车子也跟着在路

上摆来摆去。这纯属晚上泡吧的后遗症,我完全拿他没办法。

车子终于到了高速尽头的收费站,我暗松了一口气。突然高展旗大叫:“完了完了,前面有检查的。”

我定睛一看,收费站出口远确实站了许多交警,我说:“你又没犯什么事,紧张什么?”

“我的车是走私车,没手续的。惨了惨了。”

“你不是有牌照吗?”

“那是借了朋友的,挂在上面。”

高展旗左看右看,想找个地方开溜,可是四周没有任何路口,他只好硬着头皮住前开过去。果然,一个

交警走上来拦住车,敬了个礼,要看他的驾驶证和行驶证。高展旗先掏出驾驶证,妄想蒙混过关。这里

只见另一个交警走上来和检查他的交警耳语了两句,然后,检查他的交警再次向他敬个礼:“同志,我

们怀疑你的这台车是走私车,请你下车,我们要把你的车扣走。”

这可真惨了。高展旗急忙下车和交警说好话,然后又到处猛打电话,想找到熟人打招呼。我也下了车站

在车边,一时也没了主张,眼见交警的拖车轰隆隆地开过来,马上要拖车了。

这时,一辆黑色的车子急刹在了我身边,带起一阵灰尘,我忙用手捂住口鼻。

车窗摇下来,我发现车里是林启正,他带着一副墨镜,端坐在驾驶位上,开口问我:“什么事?”

“我朋友的这台车没手续,交警要扣车。”我回答。

他点点头,然后说:“那你坐我的车回市区吧。”

“不行,我不能一个人走。”我摇摇头。

“很好的朋友?”他又问。

“一个所里的同事。”我说。

他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然后对着电话里说:“你过来一下。”

只见跟在后面的车上下来了一个人,跑到他的车前。林启正问我:“就是这台车吗?”

我点头称是。他对那个跟班低声交代了两句,跟班点点头,走到旁边去打电话去了。

林启正转头对我说:“他会帮你的朋友处理,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要么你坐我的车先走?”

还没等我回答,高展旗也走了过来,边走还边朝我喊:“邹雨,帮我想点办法啊!”

我连忙对高展旗说:“林总在帮你出面呢,应该没问题。”

听到这话,高展旗的眼睛都亮了,加快脚步走到林启正的车前,点头哈腰地感谢道:“林总,太感谢了

,太感谢了,我叫高展旗,是邹雨的同事,也是老同学,现在在同一所律师事务所工作,这是我的名片

,如果有什么我能效劳的,你尽管发话。”说着就递上了名片。

林启正接过名片,客气地笑了笑:“没关系,大家都是朋友。”

高展旗连忙点头:“林总,太谢谢了。下次专程请您吃饭,您一定要赏光。”

林启正又客气地点点头,转过来问我:“你怎么办?”

我知道他是问我坐不坐他的车走,我想了想,说:“不用了,我还是和他一起走吧。谢谢你,林总。”

高展旗又在旁边说:“林总,下次一定要专程感谢您。”

林启正伸出手,和他握了握说:“小事一桩,不必太客气。”说完摇上车窗,车子一轰油门,开出去很

远,又掀起一阵灰尘。

我连忙再次用手捂住嘴,高展旗却在灰尘中感慨万千:“宝马750,好车!今天真是遇贵人!”

我转身一看,那个助手也上车走了。我心里正纳闷,不是说要帮我们处理吗,怎么就走了呢。

突然听见那边的交警高喊:“哎,那台本田,走吧走吧,这次有领导打招呼,下次可别让我再看见你!



我和高展旗交换了一下眼神,摆平了,这个林启正,真厉害!

两人立马钻进车里,扬尘而去。

gogo
2007-10-18 12:42:56 发表 编辑

(十二)

第二天的上午,我外出办事后回到事务所,发现高展旗已经用劫后余生的激情,把这段经历在办公室的

每个人面前宣扬了一遍,当我走进所里,发现大家都用很景仰的眼神望着我,四五个年轻的女助理甚至

跟着我进了办公室,把我围在了中间。

“邹姐,林启正是不是真的很帅啊?”“你怎么认识他的?”“他是不是真的没有女朋友啊?”“下次

带我们认识认识他吧!”……小姑娘们叽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我都不知从何答起。

“你们发什么神经?”我奇怪地问道。“怎么都知道他?”

“当然知道,他是城里最有名的钻石王老五,英俊潇洒,身家过亿,有一次我一个记者朋友采访过他,

当场被他迷晕过去呢。”内勤小张说。

“对呀对呀,我的同学在他们公司里做事,说他们公司所有的女性都迷他迷得不得了,还有人为他自杀

呢!”助理小陈在旁插嘴。

自杀!——我心里一惊,难道小月的事传出去了?我忙问:“谁啊,为他自杀?死了没有。”

“好象没有,那个女的想跳江,站在跨江大桥的栏杆边,说要林启正出面见她,110都出动了,女孩的

父母啊、朋友啊都来了,怎么劝也不行,非要见姓林的。”小陈绘声绘色地说起来。

“然后呢?他来了吗?”大家问。

“没有,那个人真是冷酷,他拒绝出面,而且还要别人转告那个女孩,说她这么做很蠢。后来那个女孩

真的跳下去了,被人捞上来送去医院,不过好像没死。”

“怎么这么没有爱心,去劝劝她有什么关系?”

“是啊,毕竟人家是喜欢他嘛,人命关天,真要是死了,他也会内疚啊?”

“可是如果他出面,救下来了,接下来怎么办呢,林启正也有他的考虑。”大家议论起来。

我的心放了下来,转念一想,小月那件事,难怪林启正无动于衷,原来已经不是第一次。

这时,小姑娘的注意力又回到我身上:“邹姐,林启正有多帅,形容一下吧!”

我想了想说:“长得是不错,可也不至于说帅到不行,就那样吧!五官比较端正!”

大家对我的回答显然不满意。

“高律师说,比他帅一点,能让高律师承认别人比他帅,可不容易。”小张说。

“那是因为林启正帮了他的忙。”我回答。

“邹姐,你怎么认识林启正的?介绍我们也认识一下吧?”“是啊,趁着他还没对象,我们还有机会。

”“邹姐,你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结婚啊?”……

我走到办公桌前坐下,两手扶着桌面,用“泼冷水”的口吻对几个花痴说:“妹妹们,我就大家的问题

答复如下,第一,我和林启正是普通朋友,见面不超过五次,他当不当我是朋友还不一定;第二,林启

正已经有了女朋友,现在在香港,今年可能就会结婚,所以你们已经没什么机会;第三,不要做白日梦

,考虑比较现实一点的对象,你们周围未婚男青年就不少,比如高展旗之流。”

小姑娘们颇为泄气,耷着头走了出去,小陈边走还边嘟囔:“高展旗?!他哪里看得上我们啊,他只看

得上你。”

我真是没话可说。这帮小女孩。



这时,高展旗从门口冒出了头。

他走到我面前,用很神秘的口吻,说:“你猜我昨晚遇见了谁?”

“谁?本·拉登!”

“嘿,认真点。”

“除了本·拉登,你遇见谁都不奇怪。”

高展旗见我不吃他这一套,只好自己招供:“我昨晚在酒吧里见到了——左——辉!”

这个答案真让我觉得无聊,“见到他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昨晚拖着我去吃夜宵,谈了很久,两个人都喝得晕乎乎的了。”

“在学校里,你们俩就是酒色之徒。”

“他跟我说,他没和那个女的好了,两个人早就分手了。”

那真是可惜。我由衷地想。当初不要老婆,不要财产,不要尊严,拼了一切去追求的东西,最终却没有

得到,确实可惜。

“他还请我做说客,说想和你重修旧好。”高展旗终于说到重点。

我露出嘲讽的笑容。

高展旗马上说:“我可没答应他。”

“真好笑。”我不想再说此事,换了个话题:“昨天那事,你还好意思到处宣扬,自己买台没手续的破

车。”

高展旗摇头感叹道:“我现在才知道趋炎附势的好处,这个社会,我们焦头烂额的事,别人一个电话就

解决问题,而且还不用亲自打。”

我有些不悦:“你意思是说我趋炎附势啰。”

“邹雨,趋炎附势在这里不是贬义词,而是现实社会生存的一条法则,就像是一条生生不息的食物链,

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往上一个食物层靠拢。林启正那种人,如果真能趋上附上,那我们日子就好过多

了。”

“你也说得太玄乎,他不过是个做生意的人,一个部门经理。”

“你还不知道?他现在已经是公司副总裁了,超过了他哥哥。而且他们的家族背景很复杂,纵横军、政

、商界,所以生意才会做得这么大。”高展旗权威地评论。“林启正前途无量。”

我叹了口气:“唉……别人有钱有势是别人的事,我们还是安心做平常人好了。”

高展旗突然又问起那个问题:“你怎么认识他的,好象关系还不错?”

“没有啦,小月原来在他手底下做事嘛,只是认识而已。”我搪塞道。

“哦……过两天帮我约他出来吃饭吧,谢谢他。”

“他是什么人?我们约他,他不会出来的啦。”

“试试看。我打听过了,他们公司原来签的那个法律顾问快到期了,也许我们可以争取一下。”高展旗

兴致勃勃地说。

“再说再说。”我回答。

——副总裁……日子会更辛苦吧,我突然在心里想。和他虽然只有几次相见,但总有些格外的熟悉和亲

切。只是,毕竟,都是些和他无关的人。



第二天是星期六,本来要去师大上课,但邹天打来电话,说是要带几个朋友回来玩,我只好跟老师请了

假,在家准备午饭。九点多钟,我邀了小月一起去买菜,走到楼下,发现不远处的一个工地人声鼎沸,

混乱不堪,走近一看,工地门口停着警车、救护车,还有记者的采访车,里面起码聚集了上百人,都仰

着头望向空中。

“姐,这是我们公司的楼盘呢。”小月在旁边说,拉着我走了进去。

我顺着大家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高高的楼顶边似乎站着一个人,而且还在来回走动。

民工讨薪、跳楼威胁?——我脑子里马上浮现出这两个词。这时,一个女孩走过来和小月打招呼。

邹月也和她打起招呼来,两人聊了一会儿,邹月回到我身边:“她是总公司公关部的,她说楼上那个人

原来是这个工地的民工,半年前干活时从楼上摔下来,残废了,现在要求公司赔他钱。”

“那也不该找开发商,应该找施工单位啊!”

“大家都知道我们公司有钱呗。”

“算了,我们走吧。”我拉着邹月准备转身。

邹月似乎不愿意,硬着身子说:“姐,再看会儿嘛。”

“有什么好看的,待会儿真的跳下来,多血腥啊,我们还得去买菜呢,邹天他们就快过来了。”

“再看会儿嘛!”邹月坚持说。

我只好随着她站在那里,又呆了五分钟。远远看楼上,好象有些人爬了上去,在劝说那个意图自杀者,

我有很严重的恐高症,看到别人在高处走来走去都会感到恐惧。我催促邹月:“走啦走啦,你什么时候

变得爱看热闹了,这有什么看头,他绝对不会跳,只是威胁威胁而已。”

见她还是不动,我扯着她的手往工地大门外走去。她很不情愿地跟在我后面。

没走几步,突然一台车从大门口冲了进来,正刹在我们面前,牌照号码全都是6的黑色宝马。然后,林

启正从驾驶室的位置上走了下来。可能是周末的缘故,他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蓝色牛仔裤。

邹月的手在我的手里颤抖起来,我突然明白她为什么非要留在这里看热闹。

林启正径直走到我们面前,看着我问:“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们路过,来看热闹。”我回答。

邹月在旁边低声地喊了一声:“林总。”

林启正将眼光转到她身上,点了点头。

这时,忽啦啦围上来一大群人,开始向他汇报情况,他随着那些人向工地深处走去,隐隐听见他果断地

说:“把现场的人清空……找施工方的老总过来……。”

我转头看邹月,她还在痴痴地望着林启正的背影,看来这姑娘病还没好。我用力扯扯她的手:“走吧,

马上要清场了。”

一路走到菜场,邹月都是楞楞的,我也懒得理她,专心买自己的菜。当我正在鱼摊前指挥鱼贩捞那条我

看中的鱼的时候,包里的手机开始唱歌。我估计是邹天打来的,掏出手机接通后,直接放在了嘴边,嘴

里还在对鱼贩大声嚷嚷:“就是那条鱼,就是那条鱼……”

“你在哪里?”电话里传来似曾熟悉的声音。

“我在外面,你哪位?”菜市场的嘈杂使我的音调提高了八度。

“我是林启正。”

我吓了一跳,赶忙转过头改用尊敬的口气说:“林总,你好!”

听到我这么说话,旁边原本魂不守舍的邹月瞪大了眼睛。

“你可不可以到工地这里来一下?”

“我?!”

“对,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那……那好吧,我就过来。”

“需不需要派车来接你?”

“不用不用,我就在旁边。”

挂了电话,我对邹月说:“走,回去一趟。”拎着菜,扯着她向市场外走去。鱼贩在后面高叫:“你的

鱼还要不要?”我这才想起那条鱼,赶忙转身付了钱,把鱼拎在手里。

邹月走在我身边问:“姐,是谁的电话?我们去哪里?”

“林启正,要我回工地去一下。”

“他怎么知道你的电话?”邹月极端疑惑地说,抢过我手里的手机,翻来电号码:“这不是他的电话呀

!”

“也许是拿别人的电话号码打的。”我搪塞她。

“他怎么会认识你?”

“有一次遇到,朋友介绍的。”

“是哪个朋友啊?”

“你不认识。”

说着我们就到了工地门口。林启正的助手在门口等着,见我们过来,赶忙示意看门的人打开了大门,然

后把我们带到了林启正身边。林启正正在和几个领导模样的公安讨论着什么,助手走过去对他示意了一

下,他转身走到我面前,很郑重地对我说:“有件事希望你能帮一下忙。”

“什么事?”

“你带律师证了吗?”

“在我包里。”

“现在楼上那个人提出要见律师,如果调别的律师的话,起码还要等二十分钟,但是那个人情绪很激动

,随时可能采取过激行为,所以我们急需有位律师上去和他谈一谈。”他低着头盯着我,诚恳地问:“

你是我知道的离这里最近的律师,你可以去吗?”

这可真是将了我的军,我抬头看看那栋楼,大概在三十层高,人在上面,就只剩下一个小黑点,光是看

着都让我发晕。我问他:“可以在电话里谈吗?”

他摇头:“不可能,见面才有诚意。”

我又看了看那楼顶,实在是没有勇气,只好不好意思地说:“我有点恐高,我怕我上去会说不好。”

他暗忖了几秒,问:“能不能克服一下?旁边还有很多人,不是只有你一个。”

我看着他,羞愧地摇摇头:“我怕自己一紧张,反而会误事。”

“那就算了吧,谢谢你。”他有点失望,转身走了回去,对助手说:“你再催催陈律师。”助手回答说

:“已经在路上了,还要一刻钟。”

我和邹月站在那边,一时不知是否该悄悄离开。

这时,听见公安的步话机里传出焦急的声音:“律师来了没有?律师来了没有?他很激动,已经站在屋

顶边上了!”

下面的领导对着步话机回话:“再等一下,就快到了。”然后对旁边的人说:“让消防队做好接人的准

备!”

一个站在我们旁边的人悄悄地说:“有什么好接的,那么高摔下来,气囊有屁用,早就成肉饼了。”

我看看林启正,他半坐在一张桌子上,微皱着眉头,手里的手机又在不停的打开、关上。看样子这是他

焦虑时的习惯动作。

邹月在我旁边问:“姐,你认不认识住在这附近的律师啊?”

我仔细想了想,对她摇摇头

突然,楼下的人发出惊叫,大家都向楼顶望去,只见那个人似乎在楼的边缘来回地走动,还把一些砖瓦

扔了下来,隐约听见他在歇斯底里地大叫:“我要见律师!我要打官司!我要见律师!我要打官司!”

只听见步话机里的人在大声说:“他情绪很激动,我们无法靠近他,无法靠近他!”

“尽量拖延,转移他的注意力。”

我心一横,把手里的菜交给小月,走到林启正面前说:“我上去试试。如果到了楼顶,我可以坚持住,

我就跟他谈。”

林启正立刻站起来,说:“好!我陪你上去!”

周围有几个人马上表示反对:“林总,你还是不用上去了吧,就在下面坐镇指挥。上面危险!”

他对那些人摆摆手,转头对我说:“跟我来!”

我随着他穿过砖石和黄土堆,上了一部施工电梯。施工电梯就架在几根钢架中间,四面都是用锈迹斑斑

的铁丝网勉强拦住。电梯启动时,猛地一震,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我吓得赶紧抓住旁边的铁架。

林启正望着我说:“别紧张,很安全。”

我点点头。看着地面渐渐远离,我的心开始紧缩,手心在不停地出汗,根本说不出话来。

到了楼顶,电梯又以极大的声响猛地停住。我忍不住叫了一声。

这时,林启轻轻拍拍我的肩说,“别往下看,跟我走。”说完先出了电梯,我也只好战战兢兢地跟着他

下了电梯,没走两步,一个公安迎了上来,急促地问:“林总,这是律师吗?”

我紧张地答不出话来,林启正在旁边回答:“是的。”

“快上快上,我们已经控制不住了!”他催促道。

林启正低头问我:“怎么样,你可以吗?”

我镇定了一下情绪,问:“人……人……在哪里?”

公安用步话机向上指了指:“在楼顶上,跟我来。”

我们跟着他穿过整个楼面,突然发现,要上到楼顶的话,还得沿着一个木板桥爬上去,而那个木板桥几

乎完全悬在半空中。

我不敢走了,僵在了那里。林启正一直站在我旁边,他没有说什么,似乎在等我做决定。

公安走了两步,见我们没跟上来,又返身走了回来:“怎么啦?上去就到了,快点快点。”

我还是不敢走。公安拉住我的手,用力地把我往上拽,一边拽一边说:“胆子这么小,怎么当律师?!

你这是去救命呢,还不快点!”

我就这么被他生生拽上了楼顶,然后看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在楼顶的边缘来回走动和叫骂,有

十几个公安和民工模样的人站在离他约20米的地方,不停地劝他,而他只是大声说:“除了律师谁都不

准过来!我要见律师,你们不让我见律师,是剥夺我的人权,是要逼死我。我的律师怎么还没来?”

公安大声对那个年轻人说:“别急别急,小刘,你的律师来了!”然后低声对我说:“你只要想办法把

他引到中间一点的地方,我们就可以采取行动,把他控制住。”

所有的人都回头看着我,楼房刚刚封顶,四周毫无遮挡,也看不到任何建筑物,风吹得人摇摇晃晃,仿

佛浮在半空中。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脑中一片空白,脚下像是踩着棉花,完全落不到实地。

但是事已至此,我知道没有退路了,只好深吸一口气,高一脚浅一脚向那个年轻人走去。

走到离她大约十米远的地方,我停下来。“你好,我叫邹雨,我是律师。”我的声音颤抖着,但我努力

自己看上去镇定自若。

年轻人看着我,一副不相信的表情:“你骗我,你这么年轻一个女的,怎么是律师?“

我想从包里翻出律师证来给他,可是手抖得太厉害,我竟打不开包的拉链。这时,突然从我身后伸出一

只手,接过我的包,打开了拉链。我返头一看,是林启正。看到他,我的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把手伸

进包里,拿出了律师证。

“那个男的,别过来!”年轻人突然叫道。林启正退了下去。

我把律师证举起来,年轻人说:“你送过来,我要看是不是真的!”

我往他身边走了几步,远远地把证递给他,希望能引他走近一些。

“你送过来。”他不上我的当。

我又往前走了两小步,勉强把证递到了他手里。他拿过证,仔细看了看。

我站的地方离楼的边缘不足两米,甚至能看见楼下桔红色的气囊。我感到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呼吸急

促而无力。

“邹律师,你要帮我打赢这场官司啊?”年轻人终于相信了我。

“我还不清楚你的情况,你能和我说一说吗?我一定会帮你!”我尽量保持着冷静。

他开始语无伦次地说自己的经历,我其实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我有大脑有一大半在恐惧中失效了。但

我盯着他的眼睛,好像我听懂了他的每一句话。等他说到差不多的时候,我打断了他,我说:“你的案

子很有希望,第一,你有充分的证据,证明是在工作中受伤的,第二,你的伤情已构成残疾,这也有医

院的证明,但是你现在缺的就是工伤鉴定,如果没有工伤鉴定,就不好计算赔偿数额。”

“我没有钱做工伤鉴定!我一分钱也没有了!”年轻人悲伤地说。

“没关系,钱不多,我可以借给你,我可以免费帮你打官司。”我安慰他。

“包工头不会给我赔钱,他说不管我告到哪里,都没用。”他开始哭泣,但他的愤怒在消退。

我斩钉截铁地回答:“不可能,如果法院判了多少钱,他就得拿多少钱,不然法院可以强制执行。”

年轻人的布满泪水的脸上现出希望。我继续说:“小刘,听姐姐一句话。人活着才有希望,如果死了,

就什么都没有了。”这话虽然老套,但是管用。他的哭泣声微弱下来。

我向他伸出手,他犹豫了一下,向我走了过来,刚走过来两步,后面的人就蜂拥而上,马上把他走了。

此时,我残余的勇气完全崩溃,腿一软,蹲坐在地上。

有一个人走到了我身边,我看见了蓝色牛仔裤,我知道是他,他把手伸向我,对我说:“你干得不错,

走吧!”

我抬起头,他高高地站着,俯身看着我,阳光从他的身后射下来,很耀眼,我看不清他的脸,我带着哭

腔对他说:“我害怕,我不敢走。”

他蹲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很温柔,他轻轻握住我的手,说:“没关系,你哪里都不要看,你就看着我,

跟我走。”

他的手一用力,我跟着他站了起来。他就那样一手拿着我的包,一手牵着我,向楼下走去。他走得很慢

,走两步就会回头看我一眼,我乖乖地看着他的背,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一步一步走下了那个楼顶。把

我带上电梯后,他回过身面对我,手一直没有松开。因为人很多,我们隔得很近,我的眼睛正好看见他

T恤胸口上的商标,一串Z开头的字母,然后我再次闻见他身上淡淡的香味,树林里的味道。

电梯开始启动,咣当当地响着往下一沉。我又禁不住大叫一声。林启正轻轻地笑了起来,低头对我说:

“把眼泪擦一下吧。”

我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满脸都是泪水,赶紧抬手把脸抹干净。

“咚”地一下,电梯重重砸在了一楼地面。我们俩几乎同时松开了手,他把包递给我,说:“你的指甲

该剪了。”我低头看他的手,修长的手上面有几个明显的掐痕,我太用力了。

我走出电梯,终于踏上了实地。

邹月迎上来,站在我面前。林启正在我身后说:“我派车送你们回去。”

我忙转身说:“不用,就在前面,拐弯就到了,不用送。”

当我面对他时,我发现他又变回了威严的样子,他点点头说:“好吧,今天辛苦你了,邹律师。”然后

转身离开。

我和邹月向工地外走去,林的助手追上来,递给我一个信封。我疑惑地看着他,他笑着说:“误餐费,

林总交待的。”

我连忙推辞,但他坚持放在我手里,并解释:“今天每个来处理事故的人都有,你更应该有,邹律师。

” 我只好接受了。

走到工地门口,突然后面响起喇叭声,我们回头避让,身后一长串车陆续开了出来,林启正的车在第三

部,只见他关着车窗,戴着墨镜,面无表情地经过我们身边。



回家的路上,邹月拎着菜,一直冲在前面。

我余悸未惊,实在是赶不上她。等我进了家门,她已经冲进房间关上了门。

我隐隐知道她发火的原因,不外乎是因为姓林的。真是何苦?

但是中午的午宴看样子是不可能了。我打电话给邹天,他正在来的路上,我让他把朋友带到外面去吃。

邹天很失望,问为什么,我简单地回答了一句:“小月又在发神经了。”邹天立马明白,答应着挂断了

电话。

我刚把电话放好,邹月“呯”地把门打开,用尖利的嗓门对我叫道:“谁发神经?谁发神经?”

我懒得理她,起身向房里走去。她跟在我后面,继续追问:“邹雨,你和林总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回头,用很轻蔑的口吻对她说:“什么关系?爱人关系!怎么样?”

她快疯了,拿起手边的一个相架就准备扔过来,我用手指着她,严厉地说:“你扔一个试试看?!”

她被我吼住了,手僵在半空中,眼泪开始奔涌而出。看到她的样子,我又有些不忍:“邹月,你怎么还

是想不开呢?林启正他是什么人,如果你欣赏他,你就远远地欣赏,不就结了,何苦自己折磨自己,做

些不可能的梦呢?”

“你为什么认识他?”她还在坚持这个问题。

“说实话,为了你,我去见过他,所以才会认识他。”

“你和他说什么了?你让他把我调走?”

“不,何止是调走,我希望他辞退你!”

“你为什么这么干?”

“那我应该怎么干,请他娶你?请他爱上你?”我不由提高了声调。“你知道林启正怎么对我说的,他

说他从来没有给过你任何回应或鼓励,那意思就是说,你完全是自作多情!”

看得出,我的话让邹月很难受,她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我并不想这样伤害她,但也许只能“恶疾下

猛药”。

她转身向房间走去,走了两步,突然回过头来质问我:“你和他不熟,那他为什么牵你的手,帮你拿包

,还那样……那样看着你笑?”

我愣住了,被她看见了?但我马上回过神来,大声反驳道:“我恐高,我不敢走,他牵一下手有什么关

系?我帮了他这么大的忙,他帮我拿一下包有什么关系?你简直是神经过敏!”我有意忽略了笑的问题



我的气势压倒了她,虽然她有些不服,但还是转身回房去了。

我全身乏力,把自己扔在床上,不一会儿,竟沉沉睡去。





(十三)

第二天,周日,我一早就搭车到师大上课。

下午讲的是审计法,太多数字,完全不知所云,抢过同学的电脑打游戏。

突然,放在桌上的手机发出悦耳的铃声,马上惊醒了几位同学的瞌睡,引来老师仇恨的目光。糟了,我

忘了调到震动档。我赶忙把手机挂断,先让这音乐停下来,一翻未接来电,居然是林启正。我正准备给

他发条短信,他的电话又进来了。我只好接通电话,把头钻到桌子下,尽量压低声音说:“喂。”

“是我,林启正。”

“我知道,林总,有事吗?”

“你还在睡觉?”

“没有,我在师大上课。”

“上课?什么课?”

“法学硕士。”

“那下课后见个面吧,我来接你,你在哪里上课?”

“对不起,我晚上已经约了同学和老师一起吃饭。”我说的是实话,晚上确实有饭局。

“我来接你,到时再说。”他完全不理会我的推辞,把电话挂了。

我直起腰来,趴在课桌上想来想去,又记起昨天小月忌恨的眼神,我决定还是不要和他见面的好,走得

太近没什么好处。我发了条短信给他:“林总,确实不好意思,今天晚上我约好了几个同学和老师,事

关我能否毕业,我必须参加。改天有机会再见面吧。”

短信发过去后,没有回应,又发了一次,还是没有回应。我想他恐怕是生气了,副总裁约见面,还会碰

壁,确实会让人恼火。

下课后,我和同学陆陆续续走出教学楼,我和几个约着一道去吃饭的同学走得靠后,大家边走边议论着

去哪吃,还没拐出教学楼门口,就听见前面的同学在怪叫:

“这是谁的车啊,真牛,教学区都能进来!”

“宝马!66666!”

“校长的车吧?”

天啊!宝马?66666?这不是那个姓林的嘛!

我赶忙往外一窜,果真是林启正的车摆在教学楼的正门口,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他坐在车里。

我赶忙走过去,驾驶座旁边的车窗降了下来,他带着墨镜,看似面无表情。我很抱歉地说:“林总,您

怎么过来了?”

“嗯。”他简单地应了一声。

“可是我这边约好了别人,实在不好意思。”

他没有说话,虽然隔着墨镜,但我仍感到他的不满。这样僵持了几秒种,我投降了,毕竟他已经到了这

里。

我只好转过身去,和那几个同学赔不是。同学们都用暧昧的眼神看着我,一个男同学开玩笑说:“邹雨

,你可真是重色轻友啊。”另一个女同学马上在旁边说:“如果有男人开着宝马来接我,我也不会和你

们吃饭。”

我尴尬地笑着,回到车旁,打开车门坐了进去。林启正发动车,向校门口驶去。只听见同学在车旁发出

口哨声。

“我们去哪里?”我问。

“我还欠你一顿饭,今天晚上有时间。”他简短地回答。

我看看车后,奇怪地问:“那两台车呢?”

“我放了他们的假。”

车行到校门口,突然站出一些人,把车拦住了。一个领导模样的人笑眯眯地走到车旁,弯下腰对他打招

呼:“林总,不好意思,没有来迎接您,我刚刚才知道您过来了。”

林启正也没有下车的意思,端坐在车上说:“没关系,我就是接一个朋友。”

“那您既然来了,就在这里吃餐便饭吧?”

“不了,我还有事,改天吧。”

“好!好!好!那说好了,下次您一定赏光!”

林启正点头称好。那行人这才闪开。车子开出了校门。

“是谁啊?”我回头望望那群人。

“师大的校长,你不认识吗?”

“我哪有机会和他认识啊?”

“如果想认识,我可以介绍。”

“算了吧。”我摆摆手,可是,堂堂的师大校长对他如此毕恭毕敬,真让人奇怪,我又问:“师大是不

是欠你的钱?”

“没有,反过来,是我欠师大的钱。”他回答。

“啊?”我更奇怪了。

“我们答应捐个新的图书馆给师大,不过还没最终敲定。”他轻描淡写的说。

原来如此。他接着说:“所以,今天你和我去吃饭,对你能否毕业也可以起决定性作用。”

“那当然。”我点头:“或者我还可以要求直升博士。”

他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没有接话。



车子开进一个高档住宅区后停了下来。他熄了火,摘下墨镜,对我说:“到了。”

我跟着他下车,环顾四周,没看见有什么饭馆的招牌。难不成——他打什么歪脑筋,把我带到家里来了

?他往电梯间走去,我犹犹疑疑跟在后面,设想着如果他把我带进房间,我是转身就跑,还是严词拒绝

,或者装聋作哑……

电梯上行到25楼,停了下来,而我的考虑还没得出最好的方案。他走到2504的门口,按响了门铃。

门马上打开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露出脸来,很热情地招呼:“林总,里面请。”他点点头,走了进

去。

我跟着他走进房间。发现原来里面是一个小型的家庭餐馆。房间不大,但是布置得干净雅致,客厅里摆

了两张桌子,已经坐了两对年轻男女,而且他们都认识林启正,起身向他打招呼。

姑娘把我们领进了最里面的一个小房间,房间里摆放着胡桃木色的餐桌和餐椅,布置着许多绿色植物,

旁边的落地窗,能清楚地看见夕阳下的街景和江对面蜿蜒的山脉。我发出轻轻的感叹:“真美!”





俩人坐下后,姑娘问:“林总,还是一杯冰水吗?”

林启正点头称是。姑娘又问我:“那您呢?”

“我来杯茶就好了。”

“您要什么茶?红茶、绿茶、乌龙茶还是普洱茶?”

“绿茶。”

“您要什么绿茶?龙井、毛峰、碧罗春、毛尖、云雾、雨花?”

“龙井吧。”我随口答了一个。

“那您是要明前龙井、雨前龙井、三春龙井还是回春龙井?”

我快晕了,瞪眼看着那个姑娘,郑重其事地说:“麻烦你找到离杯子最近的那个茶叶筒,随便扔几片进

去就可以了。”

姑娘也看着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林启正在旁边解围:“就喝明前吧。”姑娘这才退了下去。

“什么是明前?”我问。

“明前就是清明前的龙井茶,应该算是特级吧。”

“这里也太讲究了。”我抱怨。

“你上次说要找城里最贵的餐厅,这里应该算是。贵就有贵的排场啊!”

“这种地方,没有熟人带,谁能找得到?”

“这里只接受预约,往来的都是那些熟客。”

“非富即贵?”我接口说。

“可以这样讲。”他很坦率地承认。

这时传来敲门声,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推门走了进来,熟络地和他攀谈起来:“林总,有段时间没来啦

,是不是很忙啊?”

“对,最近事情比较多。”

“前几天,我们来了上好的安格斯牛肉,我打电话给你的助手,他说你出国去了。”

“没有,是到香港去了几天。”——香港?和女朋友见面?我在旁暗想。

“今天吃什么?西餐还是中餐?”

“今天邹小姐是主角,你还是征求她的意见吧?”那个男人马上将脸转向我。

我赶忙摆手:“别问我,林总,你决定就好了。”我生怕自己听不懂,又出糗。

林启正解释说:“不会让你再做选择题,你只决定是中餐还是西餐就可以了。什么菜式都是由厨师决定

的。“

听他这样说,我才敢回答:“那就中餐好了。”

那男人问:“小姐是喜欢口味轻淡一点,还是重一点呢。”

“重一点吧。”

“有没有什么忌口的菜呢?”

“没有”

“好的,请稍等。”男人退了下去。这时,姑娘也将冰水和茶送到了我们面前。

房间里突然变得很安静,我啜着茶,他也在喝水。我偷眼看他,今天是白色的T恤和藏蓝色的棉质长裤

,就像是个普通的英俊的公司白领,只是眉宇间多了一点沉稳。

他今天约我出来干什么呢?真的是为了请我吃顿饭?他为什么要请我吃饭呢?不是已经有这么久没有过

联络了吗?我心里总在想着这些问题。

而且,两个半熟不熟的异性吃饭是很微妙的活儿,既不能冷场,又不能过分热络,两人中得有一个为主

来制造话题、调节气氛。看他的样子,恐怕从来都是别人找他汇报工作,没有这种经验,我只好担当重

任。“刚才那个男人是不是也欠你的钱?”我故意调侃。

没想到他回答:“是的。”

“真的?我猜对了?”我很惊讶,其实我是随口瞎说。

“他曾经是一家大酒店的厨师长,前两年因为赌博,输光了所有身家,也被酒店开除了。我借钱给他开

了这家店。”

“那你是这里的股东?”

“不需要,我只要求,当我想来吃饭的时候,这间房间是我的。”

有钱真潇洒!我暗叹。

他似乎发现我的感慨,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和别人的交往,都有钱的味道。”

“是啊,多好!金钱社会嘛!”

他又笑笑,没有回答。

菜很快就上齐了,四菜一汤,每样菜都精致考究,特别是盛菜用的瓷器和饭碗,异常晶莹剔透。

他端起红酒,很郑重地对我举杯:“首先,请允许我对你表示感谢,昨天你勇气可嘉,而且帮了我们公

司的大忙。”

我也连忙举杯与他轻碰了一下,两人各自小啜了一口。我放下杯子说:“其实完全不关你们开发商的事

,应该是由施工方负责。”

“但是谁也不希望还没有正式开售的楼盘,就多了一个跳楼的冤魂。”

我点头:“那也是,不过,你已经感谢过我啦。昨天的那个信封里足有两千大钞,你真是出手大方。”

听到我这话,他俯身向前,诚恳地说:“其实,昨天你上楼前,如果向我开价二十万,我都可能答应。



我瞪着他,心里暗悔不迭。他有些得意地笑了,接着又对我说:“不过,如果你拿了我的钱,我会让你

自己爬上去,再自己爬下来。”

我叫道:“如果这样,昨天掉下来的就会是两个人。”

两人都呵呵地笑出了声,端起酒杯,又碰了一下。

我喜欢看他笑,我喜欢看他因为我说的话而笑,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完全没有了倨傲冷漠的表情,没有

了距离和防线。

我随口问他:“当万人迷的感觉怎么样?”

“什么?”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有人愿意为你去死,是不是很让人得意?”我干脆说得更直白一些。

“不,我很讨厌这样。但是我的生活中,总有人为了这样或那样的事,以死相逼,其实我很无可奈何。



“对,我知道邹月不是第一个。”

“邹月的事,我真的很抱歉。但我确实不知道对于这些小女孩该怎么处理。”

“我最近发现,你简直是所有未婚少女的梦想。”

“是吗?那又怎么样?我还不是一样过我自己的生活。”

我打趣着说:“在我看来,你简直生活在一群女色狼中间,你会不会遇到性骚扰?”

他想了想说:“不会,因为她们都想嫁给我,所以不会轻举妄动。”

两人又笑了起来。

这是一餐美味又愉快的晚餐,当小姑娘撤走餐具,送上水果和甜品的时候,我已经撑得坐不住了,干脆

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

“不恐高了吗?”他坐在桌前问我。

“有东西挡着我就不怕。”我笑着回答。

我将头抵在玻璃窗上,欣赏着窗外的夜景,马路上车灯与路灯交相辉映,流光溢彩。

然后,我闻到了淡淡的香味,树林的味道,我知道是他站在了我身后。我轻轻地说:“你看,晚上的城

市,真好看。”

“你为什么不问我今天为什么要见你?”他在我身后问。

“为了请我吃饭啊!”我回答。

“为什么请你吃饭?”

“因为我昨天帮了你的大忙,又没有敲诈你。”我用玩笑的口气回答,但他的呼吸,就在我的颈后,我

有了一种别样的情怀。

“那么多人都帮了我的忙,为什么我只请你呢?”

“因为……因为……”我一时想不出答案。

“因为……”他接过我的话,“因为我想见你。”

他把手轻轻按在我的肩上,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是他真的如此迷人,我竟然完全没有反感。他的嘴

贴在我的耳后,低声温柔地说:“为什么总让我看见你很慌张难过的样子?我可以为你做什么,让你能

够开心一点?”

我的心跳得很快,我的脸泛着潮红,我一动也不敢动,只感到他的气息,轻轻地吹在我的耳垂上。

然后,他开始轻轻地吻我的脖颈,慢慢地将我扳过来。他的脸贴得离我如此之近。他的身体渐渐将我压

在了落地窗上。我看见他低垂的浓密的睫毛,挺直的鼻子,不为别的,不为他的金钱和权势,只为他俊

美的脸,就足以让我迷失。

但是,刹那间我的理智马上重归大脑,我推开了他,我走到桌前,我拎上包,我出门,我上电梯,然后

我打了个的飞奔而去。

他没有追上来,他也没有打我的电话,那只是一刹那的意乱情迷,我想,我和他都应该庆幸结局没有变

得不可收拾。

那一夜,我在家看电视看到深夜。

gogo
2007-10-18 12:43:30 发表 编辑

(十四)

经过一夜的反省,我得出结论,我得好好经营一下自己的感情生活了,昨晚之所以会发生那样的事,关

键在于本人感情生活太过饥渴,与异性断绝往来太久,以至于免疫力下降,在林启正那个本就杀伤力极

强的男人面前,表现得过于轻浮随意,以致于他以为我是那种没有什么原则的女人,所以,我也该重新

出发,谈个恋爱了,我才28岁,还能赶上花容月貌的尾巴,找个公务员、大学讲师、人民法官什么的,

完全有可能。既不能因为左辉的水性杨花而丧失信心,也不能因为林启正的酒后胡言而迷失方向!对!

邹雨,相信自己!——我在亢奋的激情中渐渐睡去。

早上,刺眼的阳光将我唤醒,看看钟,已经八点半了。

邹月已经将早点买好放在了桌上,她真是个好孩子,我突然间对她产生了内疚。

等我收拾妥当,准备出门时,手机响起了短信提示音。短信是高展旗发的:“上午九点,全所成员会议

,欢迎主任载誉归来。”

时间很紧张,我蹬蹬蹬地向路边跑去。突然一台崭新的白色本田缓缓驶到我身边,有人喊我的名字。我

低头往车里一瞧,是左辉!这家伙,混得不错,买车啦。

“干嘛?”看到他我就没好气。

“老赵昨天打电话给我,他和小三这两天会到这边来出差,想约我们几个聚一下。”他说的两人都是我

们的同学。

“见面没问题。”我说:“你请你的,我请我的。”说完我继续往前走去,

听到我这话,左辉把车停住,下车追着我走过来。“邹雨,别这样。都是好久不见的同学,在一起聚一

聚嘛,何必搞得这么复杂。”

“不是我搞得复杂,是本来就复杂。”我脚步不停。

“我们总还是朋友吧?”

“你当我是朋友好啦,我可没这想法。”我拦住一辆的士,上车离去,余光看见左辉追到了路边,楞楞

地站在那里。他是我大学里的高我一届的师兄,在食堂简陋的舞会上与我一见钟情,请我在学校后巷看

了两次录相,吃了三次饭,就顺利确定了恋爱关系。实践证明,正因为男人追女人花的成本太小,所以

放弃时也毫不足惜。我永远记得他跪在我的脚边,痛哭流涕地求我放他一条生路的样子,这样的男人,

不要也罢。



到了所里,大家都已齐聚一堂,郑主任意气风发、红光满面地坐在上座,一个金晃晃的奖牌竖在他身旁

,与他半秃的头顶交相辉映。我照例坐在高展旗旁边的位置上,高展旗低头对我说:“看样子北京之行

十分愉快。”我们俩又想起那个从我们身边溜过去的小秘,相视会心一笑。

欢迎仪式十分冗长,郑主任几乎将会议上所有的领导讲话全部照念了一遍。我实在担心他会连一百位获

奖的律师名单都要念出来,赶紧选了一个空档大声宣布:“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再次对郑主任的获奖表

示祝贺。”

全会议室掌声雷动,大家都对我投以感激的眼神。

郑主任见状,也只好结束了此项议程。“谢谢大家,下面,请合伙人留下开会,其它同志可以去工作了

。”

小姑娘、小伙子们作鸟兽散,只留下我们几巨头。

郑主任道:“今天一早,高律师向我汇报了一个信息,我觉得很重要,对我们所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

大好机会,下面请高律师向大家介绍一下。”

什么好事?我好奇地盯着高展旗,看他能有什么新花样。

高展旗清清喉咙后说:“是这样的。我打听到一个情况,致林公司的法律顾问原来是高诚所,每年的顾

问费高达50万,诉讼案件还另行按标准收费,年收入可以近百万。高诚所与致林的合同于今年六月底到

期,由于高诚所的主任涉嫌一起行贿受贿案,已经被正式逮捕,所以今年致林公司铁定要换法律顾问。



我的头在发晕,最近这个致林公司简直无处不在。

高展旗继续说:“而且今年选法律顾问采取的是内部竞标,由董事推荐律师事务所,统一考察后,再由

董事会集体投票决定。根据致林公司列出的推荐标准,我们所完全符合条件,现在关键是要找一位董事

出面推荐我们所参与竞标。不过,我知道,我们所里有一位律师与致林公司的林副总裁有着较好的私人

关系……”说着他微笑着回头看我。

我的眩晕在升级,经过昨晚的事,我实在无法想象再与林启正有什么瓜葛。

所有的人也都明白了,把目光投向我。郑主任发话:“小邹,你就和那个副总裁联系一下,介绍介绍我

们所的实力,争取得到他的支持。”

“其实高展旗误会了,我和林启正并不熟,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我作着无力的辩白。

“电话我有,我打听到了!”高展旗忙说。我白了他一眼。

“不管熟不熟,小邹你还是试一下,我相信你的能力。总之不要错过了这个机会。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

。”郑主任说完,率先起身,捧着金晃晃的奖牌走了。

高展旗跟在我后面,屁颠屁颠地进了我的办公室,拿着手机调出个号码:“来吧,来吧,打一个,截止

日期快到了。”

我凶巴巴地回他:“我不打,要打你自己打,你又不是没见过他,他还帮了你的忙。”

“那还不是看你的面子。”

“反正我不会打,现在又不是没业务做。谁知道那种公司干些什么,到时候搞不好也被关进去。”

“只提一下就行了,看看他的反应,又不要你出卖色相,何必这么紧张!”说完,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

,按响我桌上的电话的免提,然后开始拨号码。我一瞄号码,是林启正助手的电话。响了两声后,传出

了“喂”的声音。

高展旗很紧张,“通了,通了。”把话筒拎起来塞在我手里。

我逃不过,只好对着电话也“喂”了一声。

“请问是哪位?”

“请问林总在不在?”我想蒙混过关,不打算暴露自己,所以没有自报家门。

“邹律师,你好,林总在开例会。”惨,被他识破。

“哦,好的好的。”

“你有事吗,林总散会后,我马上请他打给你。”助手说话很客气很热情,仿佛……仿佛知道了什么?

我的脸红了,忙说:“不用不用,没事,你不用告诉他我打电话找他,我会再和他联系。”说完,我马

上挂断了电话。

高展旗坐在我对面,看着我的表情有点微妙。然后他问:“怎么,不是他?”

“不是,他出差去了,下个月才回来。”我瞎说。

“那好吧,我再想办法。”高展旗出人意料地没有和我啰嗦,起身离开了。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我一看,竟是林启正的手机号码。助手还是告诉了他我曾经致电。

我没有勇气接,双眼直盯着那个号码,任由铃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爆响。

铃声响了数声后,停止了,我长吁一口气。

突然,我的手机又开始唱歌,我一惊,马上把手机从包里掏出来,居然又是他的号码。

我真的不能接,该和他说什么呢,在昨晚那样尴尬的分别之后,我又哪来的立场要求他推荐我们所去竞

争法律顾问呢?

而且,我真正害怕的,是他会像其他的男人一样,用很诚恳的态度说:“对不起,昨晚我喝多了。”—

—用酒精抹杀一切前因后果,是最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是最让女人无地自容的理由,言下之意,你只是

在不适当的时间出现了而已,仅此而已。

手机在我手里震动,发出欢快的声音。我数着秒,一秒、两秒、三秒、四秒、五秒、六秒、七秒。第七

秒钟,铃声戛然而止,他的等待,他的耐心,也就是七秒罢了。



当天下午,我坐飞机去了北京,一家顾问单位一直等我安排时间,对他们的员工进行法律知识培训,这

让我有了暂时离开的充足理由。

我没有在机场遇见任何人,我的手机上,也没有再出现林启正的号码。他如此聪明,又怎么会猜不到我

的心思。

让所有的事情就此结束,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十五)

我在北京耽搁了近一个星期,其实培训一天就结束了,但顾问单位有房间,我也乐得在首都四处闲逛。

其间,高展旗曾给我打过电话,告知同学来访,我身在远方,正好避免了与左辉等人的正面接触,终于

不需要看见老同学用同情的眼光向我致敬。实际上,不论我表面上是如何的强硬,也不可能对失败的婚

姻毫不在意。丈夫的背叛,会让人对一切承诺产生怀疑,对一切爱情心存忐忑。

我的住处旁边有一个小茶室,有几个下午,我坐在里面发呆。路过的人形形色色,表情不一,让人遐想

。有一天,一台黑色的宝马突然停在了茶室前,竟令我小小吃了一惊,牌照不对啊,地方也不对啊,但

是,我仿佛在暗暗期待着什么,直到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的肥胖的男人,我才安下心来。然后,我感到一

丝羞愧,因为我居然还有着不切实际的怀念,沦落成邹月那样的傻女人。

我订了星期天的机票回家。星期六的晚上,高展旗打电话来问我归期,并热情地自告奋勇要来接机,说

是有好消息要告诉我。我应承了,有人接总比没人接要好。



当我走出接机口,高展旗笑容满面地迎上来,接过我的行李:“你可真能玩,北京有什么好玩的,呆这

么久?”

“没什么,公司事挺多的。”

到了停车场,高展旗潇洒地用遥控器打开了一部白色小车的车门。我惊讶地说:“你买新车了?”

“不是,朋友的。”

我仔细一看,是辆本田,马上反应过来:“是左辉的车吧?”

“是呀,看样子你和他还是蛮熟悉的。”高展旗把我的行李放进后厢,招手说:“上车吧。”

我环顾四周,有些犹豫。

“左辉没来,你放心!”高展旗坐在车里大叫。

我坐进车里,有些不悦:“为什么开他的车?”

“小姐,有车坐就不错了,我那台车早就退给别人了,难不成走路来接你。”

“那你就别来接好了,我坐大巴回去也可以啊。”

“邹雨,你越是这样逃避,越是说明你没有忘记过去。”高展旗突然说了一句正经话。

“是啊,我会记恨他一辈子。我并没有说过要忘记啊。”我很坦白地回答。

高展旗转头看了我一眼,夸张地摇摇头。

他按响音响,车内回响起一首粤语老歌《天若有情》,是早年刘德华主演的电影《天若有情》的片尾曲

。“原谅话也不讲半句,此刻生命在凝聚,过去你曾寻过某段失去了的声音……”

高展旗在抱怨:“不知这个左辉搞什么,车上就一张碟,而且还就这一首歌。”

我知道,这首歌对我和左辉有特殊的纪念意义,在学校的时候,看完这部悲情片,回宿舍的路上,两人

带着感动完成了初吻。之后,我俩把这首歌命名为我们的专属歌曲,刻在了一张碟上。不出所料的话,

就是现在这一张。

我转而发现,有一串佛珠挂在车子的后视镜,那是我有一次出差去厦门,在普陀寺里为他求的。

我问高展旗:“你怎么想到向左辉借车的?”

“不瞒你说,昨晚我和老左在一起吃饭,他听说我要去接你,主动提出把车借给我。今天早上把车送到

我楼下来的,你瞧他有多爱你!!”

我没有说话,心里暗想,左辉,你也太卖弄心思了吧,做得这么刻意,就以为能感动我?太低估我的智

力水平了。

我抬手把音响调到了电台,宁可听主持人聒噪地重复哪条路在堵车。

“对了,有个消息要告诉你。”高展旗说。

“什么?”

“林启正初步同意推荐我们所了。明天会到我们所里来做一次资格审查。”

我吃了一惊,忙问:“你联系上他了?”

“我通过那个人事处的女朋友,你知道,就是那个暗恋我的女朋友。”他总不忘强调这一点:“直接跑

到他办公室去等他,因为我查到他根本没出差。”

“可他的助手是这么说的啊。”我只好故做无辜。

“林启正居然记得我,然后我大吹特吹了一把我们所,他就同意了,还请秘书给我发过来全套的表格,

并且定了明天来实地考察。”

“看样子和他聊得挺愉快?”我试探着问。

“那是,我们还聊到了你。”

“我有什么好聊的?”紧张中。

“他说你帮了他的一个大忙。哎,到底什么忙啊?”

“我能帮他什么忙?无权无势的。”我偷眼看高展旗,表情很正常,应该没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事。

“明天谁过来考察?”我又问。

“不知道啊,不过所里已经闹翻天了,特别是我散播消息说林启正会来,那帮花痴,这几天快疯了。”

高展旗得意地笑起来。



星期一,我八点半赶到所里,果不其然,整个办公室焕然一新,平常这时还在啃着包子馒头的小姑娘们

,今日个个美艳动人,超短裙都快遮不住重要部位了,浓烈的香水味扑面而来。我一走进去,她们立刻

叫起来:“邹姐,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啊,今天林启正要来哎,快去化个妆吧!”

“你们有病!”我笑骂道,走进了自己办公室,把桌上稍微整理整理,开始干活。管他谁会来,选不上

更好,我心想。

九点的样子,高展旗走到我门口招手,“车来了,车来了,快出来迎接!”

我走出办公室,看见所有的人都站在门口,笑容可掬地望向门外,我赶紧凑过去。

门外走进了四个人,为头的,就是林启正的那个助手。他看见我,很恭敬地过来与我握手:“邹律师,

我们受林总的委托,到贵所来了解情况。”

我赶紧把主任介绍给他。大家簇拥着他们向会议室走去,后面有人拉我的衣服,我回头一看,是那几个

小姑娘,“邹姐,哪个是林启正啊?”

“第一个……”我故意停了停。小姑娘们叫起来:“不帅啊!”“好老啊!”

“是他的助手。”我把话说完。小姑娘们又叫起来:“难怪难怪!”“害我白白买一身新衣服!”“我

的香水也白买了!”

我把手指放在嘴上,示意她们安静,转身向会议室走去。

当天的审查很快就结束了。

两天后,致林公司一份传真件摆在了主任的桌前,通知我们所星期五上午参加法律顾问的竞标会,除了

携带相关书面资料外,还要用五分钟时间介绍所里的情况。主任把我和高展旗喊到办公室:“你们俩和

我一起去吧,我们所的金童玉女。”



九点五十,我们进入了竞标会的现场,发现会议室里有许多熟悉的同行,大家互相打着招呼,但看得出

来,各自都有所防备。高展旗低声对我说:“今天一共有八个所,竞争激烈!”我边点头边物色了一个

最靠后的位置坐了下来,高展旗本想随着我坐在后面,被主任喝令坐在了他的身边。

十点钟,对面的门口陆陆续续走进来一些人。接着我看见林启正陪着一位长者走了进来,两人低声商议

着什么,分别坐在了居中的两个位置上。我躲在人群后,观察着他,他粗略地环顾了一下会议室,便开

始应付向他汇报工作、请他签字的工作人员,他的表情淡定冷漠,颇有威严。而旁边的长者与他有几分

相似,应当就是他的父亲。

竞标会开始了,我们所抽签抽到了最后一个。我远眺了一下我们的主任,他脑门锃亮,紧张得很。

前面的几个所都使用了幻灯片,为了放映效果,室内光线变得很昏暗。到了我们所,由于没有准备幻灯

,所有灯光大亮,主任上台时一紧张,差点绊倒,我偷笑起来,眼神一转,竟毫无防备地与林启正四目

相对。

他的眼光那么清澈,远远地投射过来,我的心瞬间被完全充盈。

只有一秒种,我的目光就慌忙逃开,然后轻微地移动身体,直到前面一个人完全挡在了我和他之间。

相比其它的所,我们所的介绍乏善可陈,我认为我们彻底没有希望了,竟感到几分轻松。当董事会投票

开始时,所有的竞标所都退出了会议室,工作人员告知大家回去等电话通知。主任和高展旗垂头丧气地

走出致林公司大门口。

然而,主任的车子还没有开出停车场,我的手机就响了,林启正的助手打来电话:“邹律师,恭喜你们

,林总在办公室等你们。”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们所被选上了?”我反问。

“是的,林总在等你们,请快一点,他十一点钟还有一个会议。”

我挂了电话,主任已经把车刹住,和高展旗一起回头看着我。我说:“回去吧,林总召见,我们被选上

了。”



上电梯时,我熟悉地按了五楼。

高展旗奇怪地问:“我是联络人啊,为什么通知的是你?”

“我的电话也在上面啊!”我抢白。

到了林启正办公室的门口,我退到了他们两人的后面。秘书轻轻地打开门,微笑着示意我们进去。

林启正从办公桌后面走了过来,与我们一一握手,当他和我握手时,我垂着眼,没敢看他。

他请我们坐下,开门见山地说:“根据董事会的讨论和投票,决定聘请你们所担任我们公司的法律顾问

。聘用合同先签一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们希望能有更长时间的合作。”

郑主任迭迭点头,高展旗笑容满面。而我,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按照去年与高诚所的标准,顾问费为每年50万,另外,涉及诉讼业务的,按2%收取代理费,接待费用

可以另行支取。不知道你们同不同意这个方案。”

“可以可以。”郑主任忙回答。

“那好,具体合同会由我的秘书送给你们过目。另外,有一些业务和案子的交接,公司的法律事务部也

会和你们联系。”林启正站起身,继续说:“我十一点还有一个重要会议,不能继续陪各位,对不起。



我们连忙跟着站起来,郑主任不忘表态:“林总,相信我们一定会为贵公司竭尽全力。”

“好的,希望今后合作愉快。”他将我们送出办公室。

从我们进去,到我们出来,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出门后,秘书已将合同交到我们手中,法律事务部的欧

阳部长也站在旁边等着与我们见面。致林公司的工作风格,可见一斑。



晚上,全所狂欢,大家聚餐,然后在卡拉OK高歌至凌晨。高展旗殷勤地要送我,被我婉拒。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下了出租车,向家的方向走去。突然,背后有人喊我:“邹律师,请等一下。”

我一回头,看见林启正的助手站在我身后。“邹律师,林总想和你谈一谈。”

“现在?”我拿手机看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半了。

“对,林总还在等你。请上车吧。”

我只好随他上了车。

“请问你等我很久了吧。”我很抱歉地说。

“对,下午五点钟我就过来了。”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我的歉意更重。

“林总交待的,让我见到你的面再转达他的意思。”他很平淡地说。

“你应该打电话给我,等这么久,天啊,那你吃饭了吗?”

“没关系。”

“请问贵姓?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我姓傅,大家都喊我傅哥。”

“傅哥,我先陪你去吃点东西吧,林总应该已经睡了。”

“没有,就快到了,他在等你。”

我的心里很有些不安,为什么要见我呢,有什么可谈的呢?

“邹律师,”傅哥在旁边喊我,我一回神,见车已经停在了君皇大酒店的门口。“林总在二十八楼的咖

啡厅等你。”
(十六)

空荡荡的咖啡厅里光线柔和,流转着悦耳的音乐,可以看见林启正背对着门口站着。门口的服务台前,

一个小姑娘在打着呵欠。我带着歉意对她笑了笑。

我轻轻走到林启正的身边,只见他半倚在一张沙发椅的椅背上,望向窗外,身上还是穿着白天的那套深

灰色西装,但衬衫领口半敞着,领带甩在旁边的桌子上。

还没等我打招呼,他先开口:“喝酒了?”

“对。”我有些不好意思:“今晚全所的同事狂欢。”

“为什么?”

“因为,我们接了一桩大买卖。”我调侃道。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微微一笑。

我由衷地说:“林总,谢谢你,我知道,我们能选上,完全是因为你。”

他点点头,接受了我的谢意,并没有再推辞什么。我第一次见到如此安于富贵权势的男人,既不炫耀,

也无厌倦,也许这才是真正的贵族。

“你喝点什么?”他转头看着我问。

“不,我今天喝得很多了。”我忙摆手。他也没有客气,又将视线投向了窗外。

我随着他向外望去,虽然已是凌晨,但城市的上空依旧被灯光映红,远远近近层层叠叠的楼房,形成错

落有致的剪影。我随口问他:“这些房子里有多少属于你?”

他想了想,回答道:“上次他们报过一个统计数字给我,在这座城市里,我们开发的住宅一共有1万2千

多个单位。不过不能说是属于我,因为大部分已经卖出去了。”

“那你真的很有钱!”我发自内心地感叹道。

他摇摇头:“有钱还是没钱,这都是未知数,公司这么大的摊子,一个决策失误,就可能全盘皆输。”

“以你们的实力,即使输也输得起。”我由衷地说。

他耸耸肩,随口讲了句英文:“Who knows!”

气氛有些消沉,我连忙打岔道:“如果是我想买房,找你是不是可以打折?”

“我可以送给你。”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想他一定是开玩笑,于是顺着他的话说:“那你不要反悔喔。”

“不会,你看好以后告诉我,只要是没有卖出去的,都可以。”他依旧很认真地回答。

他是在开玩笑吗?这是他幽默的方式吗?我一时摸不着头脑,竟答不上话来。两个人之间出现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开腔道:“那天晚上,很抱歉,……”我的心里一紧,终于要听到他对我说那句“对不

起,我喝多了”的话了。不要说,不要说,我的心里在惨叫!

于是,我干脆地打断了他:“那天晚上是个意外,我没有放在心里。”——我心想,就这样吧,太尴尬

了,不要讨论了。

他转头望向我,我又看见了他清澈的眼神,这次,我没有回避他的目光。我望向他,他的眼睛里有着暗

暗的血丝,他的下巴泛着胡茬的微青,他的嘴唇甚至因为干燥而有些微裂。

他望着我,忽然摇摇头说:“不,我不觉得是意外。”

我的心“咯噔”响了一下,这不是我预料中的答案。

“那天晚上的我并没有喝醉,更不是酒后失态,实际上,我的确不由自主地被你吸引。”他继续说:

“邹雨,你知道吗?你有着和别的女人完全不同的独特之处,让我想要接近你,了解你,为你做我能做

的任何事。一直以来,围绕在我身边的女人都只是让我厌倦和烦恼。只有你,能让我愉快。我喜欢看你

说话,看你笑,特别是那天,你远远地站在天台上的样子,恐惧到发抖的背影,竟让我有说不出的心动

。”

他在说什么,他是在说他喜欢我吗?我心里惶然地问着自己。这是我从不敢设想的状况,虽然在我的内

心也曾小小地冒出过这样的念头,但马上被我的理智完全压倒。可是,刚才,他嘴里说出的,仿佛正是

这个意思!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的心里波涛汹涌,一时来不及反应,只会呆呆地看着他。

正当我沉浸在受宠若惊的情绪中时,他的话峰陡然一转:“但是,那天晚上,我要感谢你,你做得很对

,你阻止了我,没有让这件事变得更复杂。”

他转头望向窗外,似乎在斟字酌句:“我已经决定十月底结婚,我的女朋友是一个很纯洁很优秀的女孩

子,我很珍惜和她的感情,她的家族有着比我们林家更大的势力和背景,为了致林的未来,我也必须要

维系好这段婚姻。所以,我不应该放任自己的想法,这样做,不仅是对你的不尊重,也是对我未婚妻的

不尊重。”

他的这段话,让我的心从高处坠落。我望向他的侧影,他的表情如此平静,既没有失落,也没有不安。

他继续说:“今天我约你来,就是想把话说清楚,我为那天晚上的冲动向你表示道歉,希望你不要介意

,因为今后我们会频繁地见面,如果没有坦诚的心态,状况会变得很尴尬。”

他结束了他的发言,回头看着我。他说得多好,喜欢我是错误的冲动,谢谢我的拒绝,使他没有酿成大

错,也成全了他完满的爱情。不管他知不知道我心中的想法,在他前前后后的讲话中,真是给我留足了

面子。商人就是商人,林启正的圆滑和智慧,又岂是我能想象,就连这样的事,他都处理得如此漂亮。

而我邹雨,又岂是那种没经历过风浪的小女孩,理智马上回归原位,维持着我应有的尊严。我微笑着回

答:“对,这样比较好,谢谢你对我的赞美,你放心,大家都是成年人,都知道理智地考虑问题,今后

,我们一定会相处得很愉快。”

然后,我大方向他伸出手,可能我的潇洒,让他有些吃惊,但他犹豫了一下,也伸出手来,两人郑重地

握了握。

我爽朗地说:“这么晚了,我也该回去了,明天还要去上课呢。”

“我送你吧?”他说。

“不用,很近,拐两个弯就到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我干脆地拒绝了他。

看我如此坚决,他没有再说什么,朝我点点头说:“路上小心。”

“没问题,再见!”我微笑地转身离去。

走出酒店的大门,我站在街边等了几分钟,没有看见空驶的计程车,于是,我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

深夜的空气仍有几分寒意,我环抱着双手快步地走着,突然,眼泪毫无防备地掉了下来,一颗一颗硕大

的眼泪,滴落在我的手臂上,我伸手去擦,但它们不停地流淌着,仿佛势不可挡。真是很奇怪啊,我问

我自己,我从没有渴望过什么,所以也谈不上失去了什么,但是,为什么,我的心竟会如此悲伤?就像

是一只朝着光亮扑腾过去的小飞娥,被一脚踩死在黑暗里,什么念想都不留,连小小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也被一并踩灭了。

邹雨,他做得很对啊!应该是这样,应该是这样,应该是这样。我不停地在心里对自己说,加快向脚步

向家里飞奔。



(十七)

第二天早上,我严重睡眠不足,挂着两个黑眼圈去上课,但是我的心理状态却前所未有的积极。我就是

这样一个越挫越勇的人,永远不会让别人有机会看我的笑话。

在学校里,同学还在开我的玩笑,“邹雨,今天有没有宝马接啊,让我搭一截顺风车吧?”

我笑答:“宝马有什么了不起,下次弄台莱斯劳斯让你们开开眼。”

我觉得,生活总是在和人开着大大小小的玩笑,所以,保持游戏的心态很重要。



下午回到家时,已近黄昏。我家所在的楼道前停着一辆搬家公司的车,几个工人正在上下忙碌着。是谁

又成了我们的新邻居?我有些好奇。

走近一看,左辉和邹月正站在楼梯口聊天。邹月看见我,兴奋地说:“姐,姐夫买了我们一楼的房子,

以后又成邻居了。”

我脸一沉,说:“乱喊什么呢?”侧身从他们之间走了过去。

左辉跟在我身后,也往楼上走:“邹雨,你等等。”

我不理他。

他加快脚步,拦在了我面前。

我只好停下。

“邹雨,我想和你聊一聊。”

“没什么好聊的。”

“我只要十分钟。”

“一分钟也没有。”

我强行绕过他,擦着他的肩膀走了过去。他的身上有着我熟悉的汗味,就像是以往无数次在宿舍楼前与

他分别时的记忆。

不管你住得再近,也休想靠近我身边。我在心里狠狠地警告左辉。

回到家后,我打开冰箱开始准备晚饭,邹月跟着进了屋,站在厨房门口惴惴地说:“姐,我觉得你对姐

夫太凶了。”

“他从去年四月九号起,就不是你姐夫了,麻烦你以后换个称呼!”我一边打着鸡蛋一边说。

“姐,我知道是姐夫不对。”邹月完全不理会我的话:“但是,如果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你也可以给

他一个机会啊。”

“他犯的错误,是不可原谅的。”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星期一,所里例会,郑主任宣布了关于致林业务的分工:“是这样,我决定,致林的业务以后主要由高

律师和邹律师负责,其中高律师负责诉讼业务的部分,包括案件的应诉及相关的环节,而邹律师负责非

诉讼业务的部分,主要是日常合同协议的审查和一些案件调解协调。当然,如果有需要我出面的地方,

我会尽量配合,你们有拿不准的地方,也可以集思广益。这样分工可以吗?”

我马上跳出来反对:“我自己手头的工作还有不少,如果让我一个人负责非诉讼的部分,我承担不了,

是否可以考虑让其它律师为主来负责这项工作。”

郑主任说:“小邹,你是年轻人,就多辛苦一点,有些其它的小业务,可以指派那些小律师多去跑一跑

,我主要考虑你一个业务方面比较精,再一个和林总的关系比较好,可以更好地沟通。”

“我跟他关系有什么好的?见面都没见过两次呢。”我急忙辩白。

“哎呀,我有时间会帮你的。”高展旗在旁边插话,还对我眨了眨眼。

其它的律师都坐在那里默不做声。我也只好不再坚持

例会结束后,高展旗跟着我旁边进了办公室,很神秘地说:“你真笨,看不出郑主任的想法吗?”

“什么想法?”

“致林的事,他根本不想让其他那几个人插手,只限制在我们三个人中间。”

“这是为什么?这是所里的业务啊。”我很奇怪。

“郑主任早就嫌他们活干不了多少,年底一样地分红,那天跟我说,想撇开他,只拉上我们俩,另外成

立一个所。所以,致林这个大肥肉,他根本不想让他们沾,省得到时候麻烦。”

“可是我哪干得了啊,他们公司的非诉讼业务多大啊!”

“没关系,他们法律事务部的人很专业的,你只要跟着开开会,把把关就行了。有什么事我帮你!”

高展旗不知道,我就是不想去致林公司开开会,把把关。我对他说:“干脆我来做诉讼部分,你做非诉

讼部分得了。”

“你以为诉讼部分好做啊,我算了一下,现在公司里大大小小在诉的案子有11个,有5个一审的,3个二

审的,1个再审的,还有2个执行的。有7个在本地,有4个在外地。光是出差和摆平法官,都够我忙的了

。加上原来的高诚所,有些案卷和证据没有移交过来,我现在头大如斗,你还来逞能?”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心虚。

“对了。”高展旗继续说:“今天下午就有一个协调会,是以前的一个案子,双方案外调解,我们一起

去吧。”

“那这到底算你的?还是算我的?”我问。

“算我们俩的。”高展旗涎着脸地回答,我白了他一眼。



下午的调解会三点钟准时开始,欧阳部长和我们代表致林,与一家建筑公司协商工程款的给付问题,虽

然大家都有和解的诚意,但在具体金额和给付期限上却始终无法达成一致。

欧阳部长走出去打了一会电话,进来说:“请大家稍等一下,林总马上过来,亲自处理这件事。”

我起身去了洗手间,站在镜子前整理了一下头发,暗暗告诫自己,要用最坦荡的心态与他相处,绝不能

流露出一丝的情绪!然后昂首回到会议室。

大家坐在会议室足足等了半个小时,也没见林启正过来,对方有些急了。欧阳部长连忙解释:“对不起

,请再等一等,林总今天中午宴请几位中央来的领导,所以要从吃饭的地方赶过来,马上就会到。”

我看看时间,已经下午五点半,中饭都吃成晚饭了。

这时,会议室的门开了,林启正走了进来,傅哥跟在他身后。

林启正很客气地走过去与对方的两个谈判代表握手,抱歉地说:“对不起,久等了,中午接待几位北京

来的领导,所以时间没把握好。”说完,又转头向我和高展旗点了点头,我立刻微笑着也向他点了点头



不错,表现得十分自然,我暗暗表扬自己。

他随手扯开一张凳子坐了下来,看得出他中午喝了很多酒,脸色发红,眼睛里涨满血丝,会议室里弥漫

着一股酒气。

不过酒精并没有影响他的思维,听了欧阳部长的简单介绍后,他马上做到了明确的表态,象征性地在付

款期限上做了一点退让,但这似乎让对方很受用,对方马上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并约好了两天后付第一

笔款的同时,签调解协议,对方到法院撤诉。

欧阳部长送客人出门。

林启正向傅哥示意了一下,傅哥递给他一包烟和一个火机。林启正举着烟盒问我:“可以吗?”

我殷勤地回答:“您抽您抽,没关系。”——我的状态真的很好,很到位。

高展旗奇怪地回头看了我一眼,这边林启正已经将一支烟递到他面前,他急忙接过去,连声致谢。

林启正深吸了两口烟,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说:“以后要辛苦两位了。我们公司说大不算大,但事情确

实不少,可能将来会牵扯两位很多的精力。”

“哪里,能为林总做事,是我们的荣幸。”高展旗肉麻地回应。而我,保持微笑。

“我现在最头痛的,就是与长山建筑公司的那个案子,你们也知道,就是因为这个案子,主审的法官和

高诚所的主任都被抓进去了。虽然这次行贿不是我们的意思,但是当时我的确允诺了10%的提成。”林

启正皱着眉,又吸了一口烟:“但是案子还是要做,而且形势对我们很不利,官司很可能会输。我知道

高律师负责诉讼部分,所以还要请你多费心,如果一审没有希望,我们提早为二审做准备。”

高展旗连忙表忠心:“林总,你放心,我和中院经济庭的庭长是哥们,我会尽量想办法摆平这件事。”

林启正点点头,又说:“不过,10%的提成还是有效。只要案子判下来的金额少于长山公司的诉讼请求

,之间的差额我付10%给你们。”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哪还能另外收钱?”高展旗假模假样地推辞。

“没关系。”林启正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站起身来说:“我还有事要处理。这个协议就请邹律师辛苦

。”

“没问题。”我回答,还加上一句:“林总放心。”

听到我这话,林启正也不由得多看了我一眼。也许,我殷勤地有点过了。

他走出了会议室,傅哥也跟着出去了。

我们等了两分钟,欧阳部长进来与我们再合计了一下,便各自收拾东西散会。



走到一楼,突然发现外面已是倾盆大雨。不少人都站在大门口望雨兴叹。

我和高展旗也只好站在那里。高展旗后悔不迭地说:“早知道不该把那车退掉的,这时候也能派上用场

啊。”

“你又不是没钱,不会再买一台吗?”我说。

“不行,我那些钱是留着结婚用的,还要买房呢!”

“那你就把长山的这个官司打赢,不就有钱啦。”

“那个官司有难度。”他摇摇头,接着说:“今天你表现得很好哦。”

“什么好?”

“对林总多客气啊,多有礼貌啊,‘您抽您抽,没关系’。”他扁着嗓子学我说话,然后对我举出大拇

指:“这才对嘛,男人听到你这么说话,都会喜欢得不得了。”

他的评价和我的初衷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看他那油嘴滑舌的样子,我做势向他的皮鞋上踩去,高展旗

灵活地跳开了,我又踩,他又跳,这是我们一直以来的玩法,两个人在满是水渍的大门口玩得甚是兴起



高展旗左跳右跳,突然差点跳到一个人的身上,他忙回身说:“对不起。”我们一看,居然又是林启正



他朝我们点点头,说:“下这么大的雨,我派车送你们回去吧。”

高展旗仿佛有要答应的意思,我忙站出来:“不用麻烦,夏天的雨一会儿就停了,您忙您的。”——多

客气,状态多好,我再次称赞自己。

高展旗在旁边不甘寂寞,寻找话题:“林总,又要出去啊,该不是又要陪客人吧?”

“我到机场去接人。”

“哎,去机场,邹雨你顺路啊,让林总带你一段嘛!”——这个死高展旗,多管闲事。

我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还有事要到别的地方去。”

林启正看着我,没有说话。

姓高的还在旁边说:“你有什么事啊?不是要回去做饭吗?让林总在菜场那里停不就可以了。”

傅哥已经将林启正的车开到了门口,下了车。听到我们的对话,在旁边插了一句:“也行,邹律师,今

天林总喝的挺多,你在旁边和他说说话,提醒他注意安全。”

林启正只说了一句话:“如果要上车,就快点。”说完向车旁走去。

旁边避雨的很多员工都在听着我们的谈话,我毕竟不希望林启正在员工面前难堪,只好上车,坐在了副

驾驶的位子上。

回头一看高展旗,他正开心地向我们挥手说再见。这个不清楚状况的家伙。

gogo
2007-10-18 12:44:17 发表 编辑

(十八)

车子开进了茫茫的大雨中,眼前的景色只在雨刮器扫过的刹那是清晰的,然后马上变成迷濛一片。

我和他又相遇在一个如此狭小的空间里,安静的能够听见彼此的呼吸。他专心致志地开着车,我专心致

志地看着窗外,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从关上车门的那一刻起,我一下午所维持的良好状态完全丧失,大

脑中一片空白。

想必他也感到局促,按开了音响,里面传出交通频道主持人聒噪的声音,车内有了人声,这让我好过了

一些。

“今天暴雨倾盆,市内许多道路车行缓慢,请大家小心驾驶,注意安全。”主持人絮絮叨叨地说:“现

在正是下班时间,想必有不少爱侣正在雨中赶路回家,所以下面为大家送上一首老歌,梅艳芳的《亲密

爱人》:

夜里还吹着风,

想起你好温柔,

有你的日子分外地轻松。……”

我刚刚缓和的心情,被这香艳的情歌搅得有些不安。为了避免两人共同欣赏这首不合时宜的歌曲,我只

好发话打破沉默: “林总,这么大的雨,今天的飞机恐怕不能降落吧。”

“嗯。”他哼了一声。

“其实您可以打电话去机场确认一下,不然去了不是白等。”

“嗯。”他还是哼一声。

我忍不住转头看他,他表情严肃地开着车,对我不理不睬。我心头无名火起,决定不再出声,以免自讨

没趣。

于是,只能听任梅艳芳沙哑的嗓音在耳边盘旋:“爱的路上有你,我并不寂寞,你对我那么地好,这次

真的不同……”

突然车子一个急刹车,我往前一蹿,差点撞上前挡风玻璃。定睛一看,一个骑单车的倒在我们车前。林

启正用手猛拍一下方向盘,轻声骂了句:“shit!”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我从车窗看过去,只见林启正的头发和衣服马上被大雨淋湿了。他俯下身去察看骑车人的情况,傅哥也

从后面赶了上来。

我在车里四处张望,看见后座上方有一把雨伞,连忙探身取来,开门下车,将伞撑在了林启正的头上。

他回头看看我,突然伸手在我的腰间轻揽了一下,将我与他的距离拉近了一些。

也许是雨太大,伞太小,两个人尽量地站近一些,才可能都不淋湿。我在心里解释着他这个轻昵的举动

。但是,雨在我们的四周倾泻而下,我的肩几乎抵在他的胸前,我的背甚至能隐隐感到他的呼吸,天啊

,为什么不能让我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不要有这样的时刻。

……又或者,天啊,满足我的贪心,让这样的时刻久一点,再久一点,永远都不要结束……

可是,事情很快就得到了解决,骑车人没有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林启正示意傅哥给了他200元赔偿

,他马上跳起来,推上车就走了。

林启正转头对我说:“上车吧。”他离我很近,说话声就在我的耳边,把我从梦中震醒。

他接过我的伞,把我送上车,然后自己转身过来上了车。

傅哥走到车边,顶着雨大声问他:“林总,你没事吧,要不我来开。”

林启正冲他摆摆手,关上了车门,松开手刹,继续向前开去。

我看见他的头发上,脸上,都是雨水,身上也几乎湿透了,连忙从包里翻出一包纸巾,扯出一张,递给

他,说:“你擦一擦吧。”

他摇摇头,没有接过去。

“来呀,起码把脸上擦一下。“我坚持对他举着纸巾。

他仍然没有理会我。

这时我发现,他的下巴上正挂着一颗水珠,即将掉落下来。不由自主地,鬼使神差地,我竟然伸手过去

,轻轻用纸巾沾掉了那颗将掉未掉的雨珠。

他似乎没有觉察到我的动作,依旧目视前方开着车,我也很自然的坐正身子,将那张纸巾攥在手心里。

猛地,他一甩方向盘,将车向路边靠去,引来后面的车辆一片混乱,笛声四起,我也被这个突然的变故

吓了一跳,以为又撞到什么人,赶紧抓住车门上方的把手。

他把车直接刹在路边,将身体靠向椅背,眼神茫然地注视着前方。

我四外张望,没看见什么事故,再望望路边,也没到我的住处,他这是想干嘛?

傅哥从后面跑过来,猛敲车窗。林启正全不理会。傅哥仔细看看车内,见他没什么异样,只好又退了回

去。

收音机还在响着,放着一首不知名的英文歌曲。

我问他:“林总,你还好吧?没事吧?”

他不说话。

“要不我下了,不麻烦你送了,我打车回去。”

他还是不说话。

“林总,林总,”我又喊了两声。

忽然他说话了:“我不知道有的话我可不可以对你说?”

“啊?对我说什么?” 我一头雾水地问。

他侧过身来,直直地看着我,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矛盾犹疑。

“如果我说的话不会伤害你的自尊心,不会让你感到难过,我其实,我其实很想对你说——”说到这,

他停住了,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捏得紧紧的,仿佛在下着很大的决心。

我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心怀忐忑地望着他,到底什么事会让我受到伤害?

但他就那样捏着拳头想了许久,突然坐正身子,松开手刹,继续将车开入了车流中。

这是什么意思?我不喜欢这样不爽快,于是我对他说:“你有什么就说嘛,不用担心我的感受。”

他阴郁着脸,仿佛不想与我讨论这个问题。

我有些恼火了:“哎,你是什么意思?说话说一半留一半干什么?想说什么就直说,讨厌我也好,让我

滚远点也好,你是老板你说出来就是了!不用担心我受不了!我什么都可以接受。”

“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我不是你的老板。”他回了我一句。

“那你要说什么,你倒是说啊!”我继续逼问他。

他开口了:“你知道我今天去机场接谁吗?”

“接谁?”

“……接我的女朋友,从香港过来,讨论十月份的安排。”

听到他的话,我心里一沉,但是马上反驳道:“恭喜你好事将近,但这关我什么事?”

“是不关你的事,所以我想还是不必告诉你。”他用淡漠的口气回答。

我彻底被他激怒了,他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接个女朋友会让我受伤害?真是太看扁我邹雨了,我对他大

叫起来:“林启正,你别以为你有多了不起,你别以为所有的女人都为你神魂颠倒,我才不吃你这一套

。你以后离我远点!停车!我要下车!停车!停车!!!”我甚至扳开了行进中的车门,雨水马上灌进

来,淋湿了我的身体。

他把车停了下来,我立马下车,飞跑进路边的小店。

车子并没有马上开走,在雨里静静地停着,雨水不停地冲刷着黑色的车身。雨太大,我看不清他在车里

干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车子缓缓开动,离我而去。



(十九)

等我浑身湿嗒嗒地回到家,已经七点多钟了,邹月也到家不久。我就着点剩菜,下了两碗面,解决晚餐

问题。

两人对坐在餐桌前,哗啦啦地吃面。邹月忽然提到一个话题:“姐,最近忙吗?”

奇怪,天天住在一起,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她为什么会提这种话题?我抬头看看她,她的表情很郑重。

“还行,事情挺多。”我答道。

“都在忙什么?”她继续问。

她的表情太奇怪了,我突然醒悟到,她可能已经知道我们给致林当法律顾问的事了,故意在试探我。

“哦,我忘了跟你说了,我们所已经成为致林的法律顾问了,你们那个公司,官司缠身,还挺麻烦。”

我故作轻松地说。

“你们怎么会和我们公司牵上线的?”邹月继续审问。

“你们公司那块肥肉,哪个事务所不想吃啊,我告诉你,高展旗可是费了不少工夫才攀上你们的林总,

让他推荐我们所的。”我不动声色,把炮火引向高展旗。

邹月的表情略为缓和:“高哥也认识林总?”

“是啊,你别忘了,你进致林可是高展旗想的办法找的人呢。”

“哦,我还以为是姐你拜托林总呢,听公司的人说,其实有很多律师事务所找过林总,他都没有同意推

荐,别人都认为你们所一定和他有很大的关系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段时间我一直在北京,再说,我可没那个能耐拜托林总,高展旗也不知想了什么办

法打动了姓林的。”我暗暗擦汗,也不知自己心虚什么?

邹月点点头,没说什么了。

“邹月,你可不可以以后别提这个姓林的了?最近奇了怪了,每个人都问林启正林启正,我都快腻死了

。”我为免除日后烦恼,提出要求。

“还有谁会问?”邹月的表情马上警惕起来。

“我们所里那帮小姑娘啊,一见到我就问,林启正帅不帅啊?高不高啊?有没有女朋友啊?有没有结婚

啊?上次她们以为林启正会去我们所里视察,天啊,每个人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一群花痴,真让人受不

了。”我表情夸张地回答。

“那姐你怎么回答她们呢?”

“也就那样吧,还不是个人,又不是神。”

“如果有可能的话,姐姐会爱上他吗?”邹月突然问,这个问题真尖锐,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我不会!”我果断地回答:“我承认,林启正符合每个女孩子心中的幻想,英俊、富有、有教养、有

魄力。但是爱情讲究门当户对、旗鼓相当,任何一方太优秀,对另一方来讲,就是劫数。”我很认真地

说着这番话,既是对邹月,也是对我自己。

“如果他真的不在意这些,真的爱你呢?”邹月继续问。

“你是韩剧看多了吧?他是什么人?——商人!他才不会干赔本的生意。”我驳斥道:“况且,这样优

秀的男人做丈夫,哪里会有安全感,他不去招惹别人,自有别人招惹她。听说他就要结婚了,我还真有

些同情他未来的老婆。”

邹月没有做声了,低头划拉着碗里的汤,我把手中的碗往她一推:“别瞎想了,洗碗去!”

邹月走进厨房去洗碗,我踏拉着拖鞋走进客厅,打开电视,一条新闻跳进眼中:“今天受恶劣天气的影

响,进出本港的所有航班都受到影响,大批乘客滞留在机场,等候通知。”

我看看窗外,雨声哗哗,好像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想起林启正,混身湿透地等在机场,也不知要等到何

时?——唉,我真是正宗的杞人忧天!我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星期二上午,我将写好的合同书通过邮箱发给了欧阳部长。下午,我打电话给他,确认是否收到。

“收到了,收到了。谢谢你,邹律师!”欧阳部长迭声说。

“不用谢,林总是否还要过目?”

“他说他就不看了,只要是照那天谈的意思写的就可以,林总这几天很忙。”

“哦。好的,再见。”我挂断了电话,心里暗想:很忙?当然忙了,有钱的富家小姐来了,怎么能不鞍

前马后?

高展旗和一个小助理嬉笑着从我办公室门口经过,我大喊:“高展旗!”

“来了!来了!”他急蹿进来。

“下班后打球去吧?”我说。

“好啊,上次被你打败了,这次要报一箭之仇。”他挥着拳头叫嚣。

当然,球局最后是以我的胜利告终,每想到昨日高展旗傻不拉叽地把我塞进林启正的车里,害我与林启

正不欢而散,我连抽死他的心都有。最后一个球正扣死在他面前,他丢掉球拍,拱手认输,擦着汗说:

“你把我当小泉纯一郎了吧?”——他还真有感觉!

离开球场后,高展旗问道:“晚上怎么安排?”

“没怎么安排。回家罗。”

“我今天约了几个法院的朋友吃饭,一起去吧,有两个你也认识。”

我想了想说:“好吧,天天呆在家里也没意思。但我有个条件,别让我喝酒。”

“没问题!”高展旗爽快地回答。

但是实践证明,高展旗的承诺完全不值得相信,在饭桌上,他不仅没帮我,还鼓捣着别人敬我的酒,让

我着实喝了不少。当我下了出租车,走在回家的路上时,我觉得自己都有些发飘。

楼道口停着一台白色的小车,是左辉的车吧?但是车灯还亮着。我走近过去往车里瞧了瞧,一个人也没

有,再一看,车门都还是虚掩着,没关严。这家伙,不怕车被偷吗?

我进了楼道,特意朝左辉住的房门看了看,防盗门也是虚掩着的。我有些奇怪,借着酒劲,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而门,由于我的敲动,竟略微打开了一些。

我探头进去,只见屋内设施简陋,一片狼籍,左辉睡在沙发上,旁边的地上竟还有一摊呕吐物,想必他

是喝醉了,车也不记得锁,门也不记得关。该怎么办呢?我甚是犹豫。

算了吧,与人为善,我走进房内,走到他身边,用力地摇他,大声地叫他的名字:“左辉,左辉,醒来

,醒来!”

他懵懵懂懂被我摇醒,看见我,居然说:“邹雨,我好渴,我要喝水。”

“快起来,你的车没锁,锁了车再睡!”我没搭理他,自顾自说了这句话,转头走人。

他挣扎着爬起来,扯住了我的衣服:“邹雨,别走,别走,我求求你!”

“你干嘛?”我厌恶地想甩开他的手。

“邹雨,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你原谅我,你原谅我好不好?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他半跪在沙

发上,紧紧抓住我的后衣襟。

“你放手!放手!”我用力掰开他的手。

刹那间,他以往对我所做的种种浮现眼前,我的愤怒如火山般爆发出来:“让我给你机会?你给过我机

会吗?我们八年的感情,你说走就走,你想过我的感受吗?现有别人不要你了,你又回过头来找我,你

当我是什么?有些事情是不能原谅的!是不能回头的!是没有第二次机会的!你明不明白!你明不明白

!”我声嘶力竭地叫嚷。

他哀哀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冲出房门,蹬蹬蹬走上楼去。我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说过这些,即使离婚的那些日子里,我都表现得十

分克制,今天终于说出来了,我的心里竟然无比舒畅。



(二十)

星期三,高展旗与欧阳部长一起,为致林公司的一起执行案远赴哈尔滨,临走前,欧阳部长特意给我打

了个电话,客气地请我在他出差的这段时间多多关照公司的工作。

希望万事大吉,没什么业务!我挂下电话后合十祈祷。

祈祷未完,电话乍响,傅哥通知我务必上午十点钟赶到公司九楼会议室,参加一个重要会议。

“什么内容?”我问。

“你来了就知道了。”傅哥回答。

祈祷无效,何事搞得如此神秘?



九点五十,我赶到会议室,傅哥站在门口等我:“邹律师,今天的会议很重要,林董会亲自参加。”

“林董?”我没听过这个称呼。

“就是林总的父亲,我们公司的董事长兼总裁。”

天啊,皇帝老子出现了,我不由得有些紧张。“到底是什么内容的会议啊?我可是什么准备也没做。”

我问傅哥。

“没关系,到时候你一听就明白了。”傅哥说着打开会议室的门。

我走进去,会议室内空无一人。这个会议室规模很小,也就能容纳十个人左右,但装修格外豪华,想必

是公司高层聚会的场所。

突然听见门响,我连忙转身,只见林启正走了进来,他看了我一眼,扭头找了个位置坐下。他身后,是

我曾见过两次的那位长者,然后,还有一位年轻的女孩子,也跟着走进了会议室。她是谁?难道……?

林董在首席的位置坐下,然后我们都各安其座。我隔着会议桌坐在林启正和那个女孩的对面。

林启正用手遮住嘴,轻轻咳嗽了两声,说:“我先介绍一下,这位是邹雨律师,这位是致林的董事长兼

总裁林洪先生。”我连忙站起身向林董致意。林董微笑着点点头,虽然年纪已有六十开外,但保养得当

,仍显得相当精神。

林启正接着用手示意了一下身边的女孩:“这位,是江心遥小姐,是……“他停顿了一下:“是我的未

婚妻。”

果然没猜错,我用更热情的笑容向她打招呼,她也甜甜地笑着朝我点头。我得承认,她长得确实挺漂亮

,而且没有想象中富家女的娇纵模样,穿着一件极简单的浅绿色圆领T恤,长长的头发在脑后拢成个马

尾,一个小背包放在桌上,看着就象个纯朴的女大学生。

林董开始发话:“邹律师,今天请你来,不是为了公司的业务,是为了我们林家的私事。启正准备与心

遥今年十月份完婚,这是我们林家的大喜事。但是,由于双方的家庭呢,都是办企业的,所以以往在经

营的过程中,或多或少会将一些家族的产业登记在他们两人的名下,为了避免将来出现不必要的麻烦,

也为了表示两人的结合与金钱无关,他们决定在婚前进行一下财产公证,所以要麻烦邹律师为他们拟一

个协议书。”他转头对启正说:“你把你们两人名下财产的清单给邹律师过目一下。”

林启正隔着桌子将一个文件夹推到我面前。

我打开文件夹翻阅了一下,里面列明了林启正和那个江心遥名下的所有财产,天啊,洋洋洒洒数十页,

大到上市公司的巨额股份,小到20平方米的街头铺面,都一一列明。尤其是江心遥的资产,竟比林启正

还甚。

这毕竟是个人的隐私,我不好仔细研究,粗粗看过后,便放下。

当谈到专业问题时,我的自信是无人可比的:“林董,林总,江小姐,是这样的,根据我国婚姻法的规

定,婚前财产属于夫妻个人财产,婚后并不会转化成夫妻共同财产。当然,由于林总和江小姐名下的财

产很多,在婚前进行一下明确是很有必要的,但是我还是想提醒一下,根据法律规定,夫妻婚前个人财

产在婚后所产生的利润,视为夫妻共同财产,例如双方名下的公司股份,在婚后的所有利润分红都是夫

妻共同财产,对于这一部分,不知两位是否讨论过。”

听了我的话,林董看看林启正,林启正看看江心遥,显然他们并没有讨论过这个问题。

林董欠了欠身子,说:“我与心遥的父亲讨论过这个问题,虽然没有谈到利润的归属,但总体思路是他

们双方不要在金钱上有什么纠葛,生意归生意,感情归感情。所以我想可以将婚后的财产问题也一并明

确一下。心遥,你有意见吗?”

“就按伯父说的办,我没有什么意见。阿KEN,你说呢?”林心遥顽皮地转着身下的皮座椅,说起话来

很重的广东腔,但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口吻。阿KEN,林启正的英文名叫KEN?

林启正也摇摇头说:“我没有意见。”

林董于是对我说:“那就麻烦邹律师辛苦一下,拟一个协议,直接交启正过目。由于这是私事,我们也

不希望有更多的人知道。”

“您放心。”我点点头。

四人起身走出会议室,我拿着文件夹紧走两步,递到林启正面前:“林总,这个还给您,我不需要知道

,到时候作为协议的附件就可以了。”

林启正接过文件夹,没有说什么,倒是旁边的江心遥说了一句“谢谢”。

走出门口的林董又转过身来,对我说:“邹律师,辛苦你,明天就把协议拟出来,赶在心遥回去以前,

把这件事办了,不是还要去公证吗?”

我回答说:“好的,协议明天出来没问题,但是林董,我不建议双方去公证处公证。”听到我这话,三

人都很奇怪地看着我。我继续说:“公证不是协议生效的必要要件,双方只要签字认可,协议就视为生

效,如果您认为需要第三方见证,可以邀请与此事无关的人进行一下见证。去公证处的话,林总和江小

姐的财产状况有可能被不相关的人知道,我觉得没有必要。”

听了我的话,林董赞许地点点头:“好的,我再和心遥的爸爸商量一下。不错,邹律师,年轻有为!”

说完,他直接向走廊的另一端走去,看来他的办公室就在这一层。

我呢,只好和那小俩口站在电梯口等电梯,他们站在前,我站在后,两个俊美修长的背影。

林启正突然低头剧烈地咳嗽,江心遥关切地说:“you should see a doctor.”

“Don’t worry. I’ll be fine.”林启正回答。

两个人用英语继续说着些什么,以我的英语水平,可就听不懂了,真令人汗颜。一个人的家世背景,往

往就在不经意间显现出来。我盯着他们两人,恨恨地想,真该让邹月那小丫头来看看,林启正和什么人

在一起才叫名——正——言——顺。

电梯“叮”地一响,门开了。他们两人先走了进去,我跟在后面。林启正进门时顺手按了五楼和一楼。

电梯里,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密闭的空间,空气中隐隐有林启正身上熟悉的香味。电梯门是磨砂的,我

只能隐隐看到两个人的身影,站在我的身后,而我就像一个大而无当的怪物,挡在他俩的前面。

幸好电梯很快在五楼停了。林启正说了句“sorry”,还没等我让开,擦着我的肩膀走出了电梯。

江心遥在我身后没有动,林启正回头奇怪地问她:“How about you?”

“I’ll be back. Waiting for me.”女孩脆脆地回答。

电梯关上了。门口的林启正在最后一刹那,将视线落在我的身上。不要这样,我在心里喊。

电梯开始下行,江心遥在旁边说话:“邹律师是本地人吗?”

“算是吧。”我收住思绪,转头回答。

“那可不可以麻烦你告诉我,去启福寺要坐什么车?”她说普通话很困难,一个字一个字地咬。

“启福寺?”

“是。”

“让林总开车送你去,或者坐出租车啰。”

“阿KEN很忙,我也不想坐出租,我想坐公车。”

“坐公车?!”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对呀,要了解一个城市,一定要坐这里的公车。”江心遥大眼睛扑闪扑闪,兴趣盎然地说。

电梯门开了,我们俩一起向门口走去。

我说:“坐公车可不太方便,不能到门口,可能要走一段路。”

“没关系,我边走边问。麻烦你告诉我坐几路公车,到哪一站下?”她从身后的小包里掏出一个小本,

准备记录。

“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我坐公车也坐得很少。”我抱歉地说。

“是这样啊。”她看来有些失望。

“没事,我陪你到汽车站去问问。”我说。

“那谢谢你啦。”她高兴地回答。

走到公车站,我问了问在旁边等车的老人,然后把结果转述给她:“你坐145到新华路,再转7路车到启

福街,然后往里走大概200米就可以到了。”

她很认真地记了下来,还煞有其事的远眺等待。我颇有些担心,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港澳同胞,万一走

丢了,或者被歹徒绑架了,我又如何脱得了干系。

想来想去,我决定陪她一起去。“江小姐,我和你一起去吧。”我说。

“是吗?不耽误你的时间吗?”

“没关系,去拜拜菩萨也是好的。”

“那太好了。你看,145路车来了,上车要准备多少钱?”她伸手进背包掏钱。

我忙说:“我有零钱。”

一路上江心遥不停地问东问西,这里是哪里?那里是哪里?那个小贩在卖什么?那个女孩在卖什么?这

么多人为什么都不用上班?诸如此类,我一一做答。

两个人花了大半个小时才来到了启福寺。寺庙前的乞丐一轰而上,把我们围住。我正准备像以往一样呵

斥他们让开,江心遥已经打开背包,开始分发善款,10块、20块、50块,她眼都不眨就递了出去,乞丐

们欢欣鼓舞,越聚越多,当看到她准备发百元大钞时,我实在忍不住,将她架离了乞丐群。我说:“小

姐,可以了,你这样发下去,不是乞丐的人都会来当乞丐了。”

她笑眯眯地回答:“见到他们也是缘份嘛。”

“可是真正的穷人不在这里,这些乞丐家里都是洋房。”

“但是他愿意来做乞丐,说明他还是没有其它出路啊。”

我没话可说。

进了大雄宝殿,我恭恭敬敬地叩拜。再一起身,那个小姐不见了。

我急了,满寺庙找她,最后在一个偏僻的小房里看见了她,她正站在一尊有些残破发黑的观音像前出神

。见到我过来了,她招手对我说:“快来看,这就是我要找的,宋朝的千手观音像。”

“宋朝的?你怎么知道?”

“我听我一个朋友说的,所以过来看看。这才是这个寺里真正的宝贝。你看,多漂亮。千手观音又叫千

手千眼观音,千手表示法力无穷,可以拯救众生,而千眼则表示慧眼无边,能普观世界。每个手都有自

己的意思,中间的合掌双手,能让一切人及鬼神爱敬,持杨柳枝的手叫杨枝手,可免除一切病痛,持宝

剑的手,可降服一切鬼神,还有宝镜手,能成就大智慧。其实佛像只有42只手,除去前面合十的两只,

后面的每一只手对应“二十五有”,乘起来就是千手千眼了。”

听到这样的话从她的口里蹦出来,我真是诧异极了。我随着别人来这里也不是一次两次,无非是磕磕头

,丢点钱进功德箱,从来不知道这些佛像还有这么多讲究。

她说完后,从背包里掏出照相机,问我:“这里可以照像吗?”

我看看四周,也没有禁止的标志,就对她说:“你照吧。”

她拿起像机一通猛拍,然后对我说:“我们走吧。”

我说:“你不拜吗?”

“不,我只是对佛像感兴趣。”

这时,她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掏出来接通:“Hi, ken!”

又是林启正,她对着电话叽哩呱啦说了一通,虽然我不能完全听懂,但知道大概意思是和我这个lawyer

zou在此游玩。挂了电话后她说:“阿ken催我回去了,中午要去和别人吃饭。”

两人朝出口走去,突然她的行进方向发生改变,我一看,她径自走进旁边的一个小药店。

我跟了进去,她回头问我:“邹律师,你们这边治咳嗽吃什么药呢?”

原来是给林启正买药,我拿起一瓶“密炼川贝枇杷膏”递给她,她接过后说:“哦,你们也吃这个。”

然后到柜台交钱去了。

我站在门口,心想,能够给心爱的人的买药,然后放在他面前命令他吃掉,当真是一种幸福。

她将药放进背包,走到我身边,嗔怪地说:“阿ken太不注意身体了,混身湿透了也不换件衣服,前天

飞机又晚点,他在机场等了我三个多钟头,不感冒才怪。”

“那是。”我干瘪地回答。

走到山门口,傅哥已经站在一台车前等我们。江心遥对我说:“邹律师,谢谢你,一起走吧,我送你。



我说:“不用,方向不同,我自己走,你赶快回去吧,林总还等你呢。”

她上了车,放下车窗向我挥手示意。傅哥也向我点点头,然后开车离去。

她不丑,反而很美,她不市侩,反而很脱俗,她不傲慢,反而很亲切,她没有一切我为我的贪念和幻想

所设计出的种种缺点,相反,她的富有,她的修养,她的性情,都让我感到自惭形秽,如果我如林启正

所言是个特别的女人,那她呢,她岂不是天上的神仙?今天的相遇,是对我莫大的讽刺。

我一回神,发现我周围聚集了很多乞丐,我没好气地说:“走开走开,刚才还没拿够啊!”——千手千

眼的观音原谅我吧,我和江心遥不同,我就是一个俗人。
(二十一)

我遵旨拟好了林启正与江心遥的夫妻财产约定协议,心想,钱太多了也有坏处,不知他们俩人在签这个

协议时,心里是何感受?再一转念,也许如他们俩人,富到一定的份上,已经不会打对方家产的主意了

,约定清楚反而少了纠葛。

想起我以住代理的一些平常人家的离婚案件,离婚时,连煤气灶归谁都要争执半天。所以有钱的人才能

有格调,这是必然的。

我拨通林启正的手机,响了两声后,他挂断了。怎么回事?在开会?还是在……谈恋爱?

过了五分钟,他打了过来。“对不起,刚才有事在和别人谈。”

“我把协议拟好了,请问是打印好送过来给您看?还是发到您的邮箱?”

“你在哪里?”

“我在所里。”

“我正好在这边,我到你办公室来。”他把电话挂了。

我惊诧中。然后回过神来,立马奔去向郑主任汇报:“郑主任,郑主任,林启正要到我们所里来。”

郑主任“噌”地站起来:“什么时候?”

“现在!马上!”

“什么事情?”

“没什么事啊!我有个合同要送他过目,他说正好在附近,就到我办公室来。”

郑主任加快脚步走出门去,对着大伙发出指令:“各位先生们、小姐们,致林公司的林启正副总裁马上

要到我们所里视察,大家赶快整理一下内务,到门口迎接!快点,快点!”

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只听见整个办公室发出各种各样的惊叫声:“怎么办怎么办,我今天穿成这

样?”“是啊,我两天没洗头了。”“小张,借你的眉笔给我用一下,还有你的口红!”“不行,我还

得先用呢,来不及了。”

见小姑娘们都在忙着照镜子,郑主任急了,大喊:“别急着化妆,别急着化妆,先把你们的桌上地上收

拾干净点,然后到门口集合!”可是完全没人理会他的话。

正当所内一片混乱之际,林启正突然出现在了门口。

这真是戏剧化的一幕,就像周星驰某部电影中的场景,骤然间所有的声音安静下来,所有的动作停止下

来,所有人的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只见他穿着一件藏蓝色的细格衬衫,黑色的棉质长裤,手里握着车

钥匙和一个小纸袋,头发似乎比昨天剪短些许,格外有型。我几乎能听到在场每个女人在心里低呼:“

帅啊!”

他有些被这个阵势吓到了,环顾了一下四周,转头问我:“发生什么事了?”

没等我接口,郑主任马上迎上去:“没事没事,林总大驾光临,我们正准备迎接,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

了。来来来,到会议室坐,我们马上向您汇报工作。”

“我只是来看一份合同,不用汇报什么工作。”他摆手拒绝,然后对我说:“你的办公室在哪里?”

“在这里。”我指指身后,他便向我办公室走去。郑主任忙说:“林总,还是去会议室吧,要么去我的

办公室,条件好一些,邹律师这里太挤了。”

林启正没有理会他,走进了我的办公室。郑主任跟在他身后也走了进去。林启正回身看见他,便说:“

郑主任,您去忙,我和邹律师商量一下就行了。”

“那好那好,你慢慢谈,中午在这里吃顿便饭。”

“不用,我马上就要走。”

郑主任识趣地退了出来,走到我身边,悄声说:“小邹,中午无论如何留他下来吃饭。”

我点点头。



我走进门,见他站在房子的中央,我忙说:“林总,请坐。”

“我坐哪里?”他回身问我。

我一看,确实是无处可坐,沙发上扔着报纸和杂志,办公桌前面的椅子上堆着过两天开庭要用的案卷。

我赶紧走过去把沙发上的东西移开,忽然发现我的拖鞋甩在了沙发旁,顺势将它们踢到了沙发下。然后

回身对他说:“您请坐,不好意思,不知道你要来。”

他这才坐在了沙发上。我走到饮水机旁,准备给他泡茶,他制止道:“白水就可以了。”

“白水,是热的?还是冷的?”我问。

“冷的。”

“你还在咳嗽,最好别喝冷的,喝点温开水吧。”我说。

他楞了一下,点头表示同意。

我用一次性纸杯接了一杯纯净水放在他面前,又将协议书递给了他。

他很认真地接过协议书开始阅读。而我,在考虑我该坐在哪里?我的办公室只有一张长沙发,被他坐了

,办公桌前的凳子可以坐,但是上面堆了十几本案卷,移动起来动静很大,坐回到我办公桌后的椅子上

,又似乎不太合适。所以我站在他旁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他抬头看看我,又看看门口方向,对我说:“能不能麻烦你把门关一下?”

我一转头,见那些小姑娘正在门口探头探脑,挤眉弄眼。我走过去,小姑娘们对我猛摆手,用唇语说:

“别关别关!”我笑着对她们小声说了一句:“别发神经!”把门虚掩上了。

林启正见我走过来,把身子住旁边移了一点,示意我坐在他旁边。

我犹豫了一秒种,坐了过去。他把协议书往我这边稍微移了一点,开始与我讨论一些条文上的表述。他

的身上隐隐有咖啡和香烟混合的味道,我不由自主贪婪地闻了几口。

很快,我们就一些细节上的修改达成一致,他说:“你修改一下,输四份给我带走,就可以了。”

我答应着准备起身,他喊住我:“等一下,心遥有一样东西托我送给你。”他把手边的那个小纸袋递给

我。

我接过袋子,从里面掏出一个小盒子,再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小小的水晶纸镇,晶莹剔透的一棵小

圣诞树,树冠上有一条小小的红丝带。

林启正在旁边解释道:“心遥现在在一家基金会做艾滋病孤儿的慈善筹款工作,这是他们在施华洛世奇

专门定制了送给捐善款的人的。”

我赞叹道:“真美!……可是,我没有捐钱啊!”

林启正笑说:“没关系,偶尔拿一两个送人还是可以的。她要我向你表示感谢。”

“那有什么好谢的,说起来我还要谢她呢,和她去了我还长了见识呢!”

“是吗?”

“是啊,那个观音像我见过无数次,从来都不知道是宋朝的。江小姐真的很有学识。”

“她也是一时一时的,前段时间迷上潜水看深海鱼,日日下海,最近迷上了研究佛像,又到处逛寺庙。

听说她还报名去当无国界医生,搞不好要去南非照顾艾滋病病患。”说起这些,林启正的眼里竟有一种

宠溺的表情。

我有些黯然,不想再与他讨论,起身去修改协议。

我坐在电脑前打字,他坐在沙发上,我感到他一直在看着我,一转眼,果然与他的视线相撞。“林总,

你不要这样。”我也不管了,直接说出了心里话。

“怎么样?我只是看你是怎么工作的。”他语调正常。

“你这样,我真的没办法在你们公司做下去了。”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不会把法律顾问给你们所。”

“为什么要因为我?我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就当我是个为你服务的律师,让我安安心心在你们公司挣点

钱不好吗?”我低声,但语气很糟糕。

“是啊,我就是准备这样,你照你该做的做就好了。”他依旧很平缓的口气。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一时气结。打印机里的文稿这时也出齐了,我恼起来,也懒得帮他订好,拿起

一摞,往他手里一递。

他接过后,说了声谢谢,向门口走去。

我没有送他,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只听到门外一阵喧闹,之后郑主任冲进来说:“小邹,你怎么没

留他吃饭啊?”

“留了,他不吃。”我胡乱答复。

郑主任遗憾地摇摇头,对我说:“还是要找机会请他吃顿饭才行,你们平时注意把握机会。”

他话音未落,几个小姑娘冲到了我桌前:“邹姐,邹姐,你还好吧?”

“我为什么不好?”我奇怪地问。

“你和林启正独处了二十一分又十九秒,难道你没有出现症状?”

“什么症状?”

“比如流鼻血?流口水?视物不清?狂燥不安?有犯罪冲动?”

“你们说的是狂犬病吗?”我打趣道。

“不是,是花痴病。我们几个只看了他两眼,就已经有初期症状了。”

“我不会有,我已经老了,对帅哥免疫。”我嘴上笑着说,而我的心里在想,我恐怕也病得不轻,这活

儿再干下去,早晚我会全线崩溃。

gogo
2007-10-18 12:44:17 发表 编辑

(十八)

车子开进了茫茫的大雨中,眼前的景色只在雨刮器扫过的刹那是清晰的,然后马上变成迷濛一片。

我和他又相遇在一个如此狭小的空间里,安静的能够听见彼此的呼吸。他专心致志地开着车,我专心致

志地看着窗外,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从关上车门的那一刻起,我一下午所维持的良好状态完全丧失,大

脑中一片空白。

想必他也感到局促,按开了音响,里面传出交通频道主持人聒噪的声音,车内有了人声,这让我好过了

一些。

“今天暴雨倾盆,市内许多道路车行缓慢,请大家小心驾驶,注意安全。”主持人絮絮叨叨地说:“现

在正是下班时间,想必有不少爱侣正在雨中赶路回家,所以下面为大家送上一首老歌,梅艳芳的《亲密

爱人》:

夜里还吹着风,

想起你好温柔,

有你的日子分外地轻松。……”

我刚刚缓和的心情,被这香艳的情歌搅得有些不安。为了避免两人共同欣赏这首不合时宜的歌曲,我只

好发话打破沉默: “林总,这么大的雨,今天的飞机恐怕不能降落吧。”

“嗯。”他哼了一声。

“其实您可以打电话去机场确认一下,不然去了不是白等。”

“嗯。”他还是哼一声。

我忍不住转头看他,他表情严肃地开着车,对我不理不睬。我心头无名火起,决定不再出声,以免自讨

没趣。

于是,只能听任梅艳芳沙哑的嗓音在耳边盘旋:“爱的路上有你,我并不寂寞,你对我那么地好,这次

真的不同……”

突然车子一个急刹车,我往前一蹿,差点撞上前挡风玻璃。定睛一看,一个骑单车的倒在我们车前。林

启正用手猛拍一下方向盘,轻声骂了句:“shit!”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我从车窗看过去,只见林启正的头发和衣服马上被大雨淋湿了。他俯下身去察看骑车人的情况,傅哥也

从后面赶了上来。

我在车里四处张望,看见后座上方有一把雨伞,连忙探身取来,开门下车,将伞撑在了林启正的头上。

他回头看看我,突然伸手在我的腰间轻揽了一下,将我与他的距离拉近了一些。

也许是雨太大,伞太小,两个人尽量地站近一些,才可能都不淋湿。我在心里解释着他这个轻昵的举动

。但是,雨在我们的四周倾泻而下,我的肩几乎抵在他的胸前,我的背甚至能隐隐感到他的呼吸,天啊

,为什么不能让我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不要有这样的时刻。

……又或者,天啊,满足我的贪心,让这样的时刻久一点,再久一点,永远都不要结束……

可是,事情很快就得到了解决,骑车人没有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林启正示意傅哥给了他200元赔偿

,他马上跳起来,推上车就走了。

林启正转头对我说:“上车吧。”他离我很近,说话声就在我的耳边,把我从梦中震醒。

他接过我的伞,把我送上车,然后自己转身过来上了车。

傅哥走到车边,顶着雨大声问他:“林总,你没事吧,要不我来开。”

林启正冲他摆摆手,关上了车门,松开手刹,继续向前开去。

我看见他的头发上,脸上,都是雨水,身上也几乎湿透了,连忙从包里翻出一包纸巾,扯出一张,递给

他,说:“你擦一擦吧。”

他摇摇头,没有接过去。

“来呀,起码把脸上擦一下。“我坚持对他举着纸巾。

他仍然没有理会我。

这时我发现,他的下巴上正挂着一颗水珠,即将掉落下来。不由自主地,鬼使神差地,我竟然伸手过去

,轻轻用纸巾沾掉了那颗将掉未掉的雨珠。

他似乎没有觉察到我的动作,依旧目视前方开着车,我也很自然的坐正身子,将那张纸巾攥在手心里。

猛地,他一甩方向盘,将车向路边靠去,引来后面的车辆一片混乱,笛声四起,我也被这个突然的变故

吓了一跳,以为又撞到什么人,赶紧抓住车门上方的把手。

他把车直接刹在路边,将身体靠向椅背,眼神茫然地注视着前方。

我四外张望,没看见什么事故,再望望路边,也没到我的住处,他这是想干嘛?

傅哥从后面跑过来,猛敲车窗。林启正全不理会。傅哥仔细看看车内,见他没什么异样,只好又退了回

去。

收音机还在响着,放着一首不知名的英文歌曲。

我问他:“林总,你还好吧?没事吧?”

他不说话。

“要不我下了,不麻烦你送了,我打车回去。”

他还是不说话。

“林总,林总,”我又喊了两声。

忽然他说话了:“我不知道有的话我可不可以对你说?”

“啊?对我说什么?” 我一头雾水地问。

他侧过身来,直直地看着我,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矛盾犹疑。

“如果我说的话不会伤害你的自尊心,不会让你感到难过,我其实,我其实很想对你说——”说到这,

他停住了,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捏得紧紧的,仿佛在下着很大的决心。

我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心怀忐忑地望着他,到底什么事会让我受到伤害?

但他就那样捏着拳头想了许久,突然坐正身子,松开手刹,继续将车开入了车流中。

这是什么意思?我不喜欢这样不爽快,于是我对他说:“你有什么就说嘛,不用担心我的感受。”

他阴郁着脸,仿佛不想与我讨论这个问题。

我有些恼火了:“哎,你是什么意思?说话说一半留一半干什么?想说什么就直说,讨厌我也好,让我

滚远点也好,你是老板你说出来就是了!不用担心我受不了!我什么都可以接受。”

“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我不是你的老板。”他回了我一句。

“那你要说什么,你倒是说啊!”我继续逼问他。

他开口了:“你知道我今天去机场接谁吗?”

“接谁?”

“……接我的女朋友,从香港过来,讨论十月份的安排。”

听到他的话,我心里一沉,但是马上反驳道:“恭喜你好事将近,但这关我什么事?”

“是不关你的事,所以我想还是不必告诉你。”他用淡漠的口气回答。

我彻底被他激怒了,他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接个女朋友会让我受伤害?真是太看扁我邹雨了,我对他大

叫起来:“林启正,你别以为你有多了不起,你别以为所有的女人都为你神魂颠倒,我才不吃你这一套

。你以后离我远点!停车!我要下车!停车!停车!!!”我甚至扳开了行进中的车门,雨水马上灌进

来,淋湿了我的身体。

他把车停了下来,我立马下车,飞跑进路边的小店。

车子并没有马上开走,在雨里静静地停着,雨水不停地冲刷着黑色的车身。雨太大,我看不清他在车里

干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车子缓缓开动,离我而去。



(十九)

等我浑身湿嗒嗒地回到家,已经七点多钟了,邹月也到家不久。我就着点剩菜,下了两碗面,解决晚餐

问题。

两人对坐在餐桌前,哗啦啦地吃面。邹月忽然提到一个话题:“姐,最近忙吗?”

奇怪,天天住在一起,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她为什么会提这种话题?我抬头看看她,她的表情很郑重。

“还行,事情挺多。”我答道。

“都在忙什么?”她继续问。

她的表情太奇怪了,我突然醒悟到,她可能已经知道我们给致林当法律顾问的事了,故意在试探我。

“哦,我忘了跟你说了,我们所已经成为致林的法律顾问了,你们那个公司,官司缠身,还挺麻烦。”

我故作轻松地说。

“你们怎么会和我们公司牵上线的?”邹月继续审问。

“你们公司那块肥肉,哪个事务所不想吃啊,我告诉你,高展旗可是费了不少工夫才攀上你们的林总,

让他推荐我们所的。”我不动声色,把炮火引向高展旗。

邹月的表情略为缓和:“高哥也认识林总?”

“是啊,你别忘了,你进致林可是高展旗想的办法找的人呢。”

“哦,我还以为是姐你拜托林总呢,听公司的人说,其实有很多律师事务所找过林总,他都没有同意推

荐,别人都认为你们所一定和他有很大的关系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段时间我一直在北京,再说,我可没那个能耐拜托林总,高展旗也不知想了什么办

法打动了姓林的。”我暗暗擦汗,也不知自己心虚什么?

邹月点点头,没说什么了。

“邹月,你可不可以以后别提这个姓林的了?最近奇了怪了,每个人都问林启正林启正,我都快腻死了

。”我为免除日后烦恼,提出要求。

“还有谁会问?”邹月的表情马上警惕起来。

“我们所里那帮小姑娘啊,一见到我就问,林启正帅不帅啊?高不高啊?有没有女朋友啊?有没有结婚

啊?上次她们以为林启正会去我们所里视察,天啊,每个人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一群花痴,真让人受不

了。”我表情夸张地回答。

“那姐你怎么回答她们呢?”

“也就那样吧,还不是个人,又不是神。”

“如果有可能的话,姐姐会爱上他吗?”邹月突然问,这个问题真尖锐,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我不会!”我果断地回答:“我承认,林启正符合每个女孩子心中的幻想,英俊、富有、有教养、有

魄力。但是爱情讲究门当户对、旗鼓相当,任何一方太优秀,对另一方来讲,就是劫数。”我很认真地

说着这番话,既是对邹月,也是对我自己。

“如果他真的不在意这些,真的爱你呢?”邹月继续问。

“你是韩剧看多了吧?他是什么人?——商人!他才不会干赔本的生意。”我驳斥道:“况且,这样优

秀的男人做丈夫,哪里会有安全感,他不去招惹别人,自有别人招惹她。听说他就要结婚了,我还真有

些同情他未来的老婆。”

邹月没有做声了,低头划拉着碗里的汤,我把手中的碗往她一推:“别瞎想了,洗碗去!”

邹月走进厨房去洗碗,我踏拉着拖鞋走进客厅,打开电视,一条新闻跳进眼中:“今天受恶劣天气的影

响,进出本港的所有航班都受到影响,大批乘客滞留在机场,等候通知。”

我看看窗外,雨声哗哗,好像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想起林启正,混身湿透地等在机场,也不知要等到何

时?——唉,我真是正宗的杞人忧天!我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星期二上午,我将写好的合同书通过邮箱发给了欧阳部长。下午,我打电话给他,确认是否收到。

“收到了,收到了。谢谢你,邹律师!”欧阳部长迭声说。

“不用谢,林总是否还要过目?”

“他说他就不看了,只要是照那天谈的意思写的就可以,林总这几天很忙。”

“哦。好的,再见。”我挂断了电话,心里暗想:很忙?当然忙了,有钱的富家小姐来了,怎么能不鞍

前马后?

高展旗和一个小助理嬉笑着从我办公室门口经过,我大喊:“高展旗!”

“来了!来了!”他急蹿进来。

“下班后打球去吧?”我说。

“好啊,上次被你打败了,这次要报一箭之仇。”他挥着拳头叫嚣。

当然,球局最后是以我的胜利告终,每想到昨日高展旗傻不拉叽地把我塞进林启正的车里,害我与林启

正不欢而散,我连抽死他的心都有。最后一个球正扣死在他面前,他丢掉球拍,拱手认输,擦着汗说:

“你把我当小泉纯一郎了吧?”——他还真有感觉!

离开球场后,高展旗问道:“晚上怎么安排?”

“没怎么安排。回家罗。”

“我今天约了几个法院的朋友吃饭,一起去吧,有两个你也认识。”

我想了想说:“好吧,天天呆在家里也没意思。但我有个条件,别让我喝酒。”

“没问题!”高展旗爽快地回答。

但是实践证明,高展旗的承诺完全不值得相信,在饭桌上,他不仅没帮我,还鼓捣着别人敬我的酒,让

我着实喝了不少。当我下了出租车,走在回家的路上时,我觉得自己都有些发飘。

楼道口停着一台白色的小车,是左辉的车吧?但是车灯还亮着。我走近过去往车里瞧了瞧,一个人也没

有,再一看,车门都还是虚掩着,没关严。这家伙,不怕车被偷吗?

我进了楼道,特意朝左辉住的房门看了看,防盗门也是虚掩着的。我有些奇怪,借着酒劲,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而门,由于我的敲动,竟略微打开了一些。

我探头进去,只见屋内设施简陋,一片狼籍,左辉睡在沙发上,旁边的地上竟还有一摊呕吐物,想必他

是喝醉了,车也不记得锁,门也不记得关。该怎么办呢?我甚是犹豫。

算了吧,与人为善,我走进房内,走到他身边,用力地摇他,大声地叫他的名字:“左辉,左辉,醒来

,醒来!”

他懵懵懂懂被我摇醒,看见我,居然说:“邹雨,我好渴,我要喝水。”

“快起来,你的车没锁,锁了车再睡!”我没搭理他,自顾自说了这句话,转头走人。

他挣扎着爬起来,扯住了我的衣服:“邹雨,别走,别走,我求求你!”

“你干嘛?”我厌恶地想甩开他的手。

“邹雨,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你原谅我,你原谅我好不好?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他半跪在沙

发上,紧紧抓住我的后衣襟。

“你放手!放手!”我用力掰开他的手。

刹那间,他以往对我所做的种种浮现眼前,我的愤怒如火山般爆发出来:“让我给你机会?你给过我机

会吗?我们八年的感情,你说走就走,你想过我的感受吗?现有别人不要你了,你又回过头来找我,你

当我是什么?有些事情是不能原谅的!是不能回头的!是没有第二次机会的!你明不明白!你明不明白

!”我声嘶力竭地叫嚷。

他哀哀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冲出房门,蹬蹬蹬走上楼去。我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说过这些,即使离婚的那些日子里,我都表现得十

分克制,今天终于说出来了,我的心里竟然无比舒畅。



(二十)

星期三,高展旗与欧阳部长一起,为致林公司的一起执行案远赴哈尔滨,临走前,欧阳部长特意给我打

了个电话,客气地请我在他出差的这段时间多多关照公司的工作。

希望万事大吉,没什么业务!我挂下电话后合十祈祷。

祈祷未完,电话乍响,傅哥通知我务必上午十点钟赶到公司九楼会议室,参加一个重要会议。

“什么内容?”我问。

“你来了就知道了。”傅哥回答。

祈祷无效,何事搞得如此神秘?



九点五十,我赶到会议室,傅哥站在门口等我:“邹律师,今天的会议很重要,林董会亲自参加。”

“林董?”我没听过这个称呼。

“就是林总的父亲,我们公司的董事长兼总裁。”

天啊,皇帝老子出现了,我不由得有些紧张。“到底是什么内容的会议啊?我可是什么准备也没做。”

我问傅哥。

“没关系,到时候你一听就明白了。”傅哥说着打开会议室的门。

我走进去,会议室内空无一人。这个会议室规模很小,也就能容纳十个人左右,但装修格外豪华,想必

是公司高层聚会的场所。

突然听见门响,我连忙转身,只见林启正走了进来,他看了我一眼,扭头找了个位置坐下。他身后,是

我曾见过两次的那位长者,然后,还有一位年轻的女孩子,也跟着走进了会议室。她是谁?难道……?

林董在首席的位置坐下,然后我们都各安其座。我隔着会议桌坐在林启正和那个女孩的对面。

林启正用手遮住嘴,轻轻咳嗽了两声,说:“我先介绍一下,这位是邹雨律师,这位是致林的董事长兼

总裁林洪先生。”我连忙站起身向林董致意。林董微笑着点点头,虽然年纪已有六十开外,但保养得当

,仍显得相当精神。

林启正接着用手示意了一下身边的女孩:“这位,是江心遥小姐,是……“他停顿了一下:“是我的未

婚妻。”

果然没猜错,我用更热情的笑容向她打招呼,她也甜甜地笑着朝我点头。我得承认,她长得确实挺漂亮

,而且没有想象中富家女的娇纵模样,穿着一件极简单的浅绿色圆领T恤,长长的头发在脑后拢成个马

尾,一个小背包放在桌上,看着就象个纯朴的女大学生。

林董开始发话:“邹律师,今天请你来,不是为了公司的业务,是为了我们林家的私事。启正准备与心

遥今年十月份完婚,这是我们林家的大喜事。但是,由于双方的家庭呢,都是办企业的,所以以往在经

营的过程中,或多或少会将一些家族的产业登记在他们两人的名下,为了避免将来出现不必要的麻烦,

也为了表示两人的结合与金钱无关,他们决定在婚前进行一下财产公证,所以要麻烦邹律师为他们拟一

个协议书。”他转头对启正说:“你把你们两人名下财产的清单给邹律师过目一下。”

林启正隔着桌子将一个文件夹推到我面前。

我打开文件夹翻阅了一下,里面列明了林启正和那个江心遥名下的所有财产,天啊,洋洋洒洒数十页,

大到上市公司的巨额股份,小到20平方米的街头铺面,都一一列明。尤其是江心遥的资产,竟比林启正

还甚。

这毕竟是个人的隐私,我不好仔细研究,粗粗看过后,便放下。

当谈到专业问题时,我的自信是无人可比的:“林董,林总,江小姐,是这样的,根据我国婚姻法的规

定,婚前财产属于夫妻个人财产,婚后并不会转化成夫妻共同财产。当然,由于林总和江小姐名下的财

产很多,在婚前进行一下明确是很有必要的,但是我还是想提醒一下,根据法律规定,夫妻婚前个人财

产在婚后所产生的利润,视为夫妻共同财产,例如双方名下的公司股份,在婚后的所有利润分红都是夫

妻共同财产,对于这一部分,不知两位是否讨论过。”

听了我的话,林董看看林启正,林启正看看江心遥,显然他们并没有讨论过这个问题。

林董欠了欠身子,说:“我与心遥的父亲讨论过这个问题,虽然没有谈到利润的归属,但总体思路是他

们双方不要在金钱上有什么纠葛,生意归生意,感情归感情。所以我想可以将婚后的财产问题也一并明

确一下。心遥,你有意见吗?”

“就按伯父说的办,我没有什么意见。阿KEN,你说呢?”林心遥顽皮地转着身下的皮座椅,说起话来

很重的广东腔,但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口吻。阿KEN,林启正的英文名叫KEN?

林启正也摇摇头说:“我没有意见。”

林董于是对我说:“那就麻烦邹律师辛苦一下,拟一个协议,直接交启正过目。由于这是私事,我们也

不希望有更多的人知道。”

“您放心。”我点点头。

四人起身走出会议室,我拿着文件夹紧走两步,递到林启正面前:“林总,这个还给您,我不需要知道

,到时候作为协议的附件就可以了。”

林启正接过文件夹,没有说什么,倒是旁边的江心遥说了一句“谢谢”。

走出门口的林董又转过身来,对我说:“邹律师,辛苦你,明天就把协议拟出来,赶在心遥回去以前,

把这件事办了,不是还要去公证吗?”

我回答说:“好的,协议明天出来没问题,但是林董,我不建议双方去公证处公证。”听到我这话,三

人都很奇怪地看着我。我继续说:“公证不是协议生效的必要要件,双方只要签字认可,协议就视为生

效,如果您认为需要第三方见证,可以邀请与此事无关的人进行一下见证。去公证处的话,林总和江小

姐的财产状况有可能被不相关的人知道,我觉得没有必要。”

听了我的话,林董赞许地点点头:“好的,我再和心遥的爸爸商量一下。不错,邹律师,年轻有为!”

说完,他直接向走廊的另一端走去,看来他的办公室就在这一层。

我呢,只好和那小俩口站在电梯口等电梯,他们站在前,我站在后,两个俊美修长的背影。

林启正突然低头剧烈地咳嗽,江心遥关切地说:“you should see a doctor.”

“Don’t worry. I’ll be fine.”林启正回答。

两个人用英语继续说着些什么,以我的英语水平,可就听不懂了,真令人汗颜。一个人的家世背景,往

往就在不经意间显现出来。我盯着他们两人,恨恨地想,真该让邹月那小丫头来看看,林启正和什么人

在一起才叫名——正——言——顺。

电梯“叮”地一响,门开了。他们两人先走了进去,我跟在后面。林启正进门时顺手按了五楼和一楼。

电梯里,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密闭的空间,空气中隐隐有林启正身上熟悉的香味。电梯门是磨砂的,我

只能隐隐看到两个人的身影,站在我的身后,而我就像一个大而无当的怪物,挡在他俩的前面。

幸好电梯很快在五楼停了。林启正说了句“sorry”,还没等我让开,擦着我的肩膀走出了电梯。

江心遥在我身后没有动,林启正回头奇怪地问她:“How about you?”

“I’ll be back. Waiting for me.”女孩脆脆地回答。

电梯关上了。门口的林启正在最后一刹那,将视线落在我的身上。不要这样,我在心里喊。

电梯开始下行,江心遥在旁边说话:“邹律师是本地人吗?”

“算是吧。”我收住思绪,转头回答。

“那可不可以麻烦你告诉我,去启福寺要坐什么车?”她说普通话很困难,一个字一个字地咬。

“启福寺?”

“是。”

“让林总开车送你去,或者坐出租车啰。”

“阿KEN很忙,我也不想坐出租,我想坐公车。”

“坐公车?!”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对呀,要了解一个城市,一定要坐这里的公车。”江心遥大眼睛扑闪扑闪,兴趣盎然地说。

电梯门开了,我们俩一起向门口走去。

我说:“坐公车可不太方便,不能到门口,可能要走一段路。”

“没关系,我边走边问。麻烦你告诉我坐几路公车,到哪一站下?”她从身后的小包里掏出一个小本,

准备记录。

“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我坐公车也坐得很少。”我抱歉地说。

“是这样啊。”她看来有些失望。

“没事,我陪你到汽车站去问问。”我说。

“那谢谢你啦。”她高兴地回答。

走到公车站,我问了问在旁边等车的老人,然后把结果转述给她:“你坐145到新华路,再转7路车到启

福街,然后往里走大概200米就可以到了。”

她很认真地记了下来,还煞有其事的远眺等待。我颇有些担心,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港澳同胞,万一走

丢了,或者被歹徒绑架了,我又如何脱得了干系。

想来想去,我决定陪她一起去。“江小姐,我和你一起去吧。”我说。

“是吗?不耽误你的时间吗?”

“没关系,去拜拜菩萨也是好的。”

“那太好了。你看,145路车来了,上车要准备多少钱?”她伸手进背包掏钱。

我忙说:“我有零钱。”

一路上江心遥不停地问东问西,这里是哪里?那里是哪里?那个小贩在卖什么?那个女孩在卖什么?这

么多人为什么都不用上班?诸如此类,我一一做答。

两个人花了大半个小时才来到了启福寺。寺庙前的乞丐一轰而上,把我们围住。我正准备像以往一样呵

斥他们让开,江心遥已经打开背包,开始分发善款,10块、20块、50块,她眼都不眨就递了出去,乞丐

们欢欣鼓舞,越聚越多,当看到她准备发百元大钞时,我实在忍不住,将她架离了乞丐群。我说:“小

姐,可以了,你这样发下去,不是乞丐的人都会来当乞丐了。”

她笑眯眯地回答:“见到他们也是缘份嘛。”

“可是真正的穷人不在这里,这些乞丐家里都是洋房。”

“但是他愿意来做乞丐,说明他还是没有其它出路啊。”

我没话可说。

进了大雄宝殿,我恭恭敬敬地叩拜。再一起身,那个小姐不见了。

我急了,满寺庙找她,最后在一个偏僻的小房里看见了她,她正站在一尊有些残破发黑的观音像前出神

。见到我过来了,她招手对我说:“快来看,这就是我要找的,宋朝的千手观音像。”

“宋朝的?你怎么知道?”

“我听我一个朋友说的,所以过来看看。这才是这个寺里真正的宝贝。你看,多漂亮。千手观音又叫千

手千眼观音,千手表示法力无穷,可以拯救众生,而千眼则表示慧眼无边,能普观世界。每个手都有自

己的意思,中间的合掌双手,能让一切人及鬼神爱敬,持杨柳枝的手叫杨枝手,可免除一切病痛,持宝

剑的手,可降服一切鬼神,还有宝镜手,能成就大智慧。其实佛像只有42只手,除去前面合十的两只,

后面的每一只手对应“二十五有”,乘起来就是千手千眼了。”

听到这样的话从她的口里蹦出来,我真是诧异极了。我随着别人来这里也不是一次两次,无非是磕磕头

,丢点钱进功德箱,从来不知道这些佛像还有这么多讲究。

她说完后,从背包里掏出照相机,问我:“这里可以照像吗?”

我看看四周,也没有禁止的标志,就对她说:“你照吧。”

她拿起像机一通猛拍,然后对我说:“我们走吧。”

我说:“你不拜吗?”

“不,我只是对佛像感兴趣。”

这时,她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掏出来接通:“Hi, ken!”

又是林启正,她对着电话叽哩呱啦说了一通,虽然我不能完全听懂,但知道大概意思是和我这个lawyer

zou在此游玩。挂了电话后她说:“阿ken催我回去了,中午要去和别人吃饭。”

两人朝出口走去,突然她的行进方向发生改变,我一看,她径自走进旁边的一个小药店。

我跟了进去,她回头问我:“邹律师,你们这边治咳嗽吃什么药呢?”

原来是给林启正买药,我拿起一瓶“密炼川贝枇杷膏”递给她,她接过后说:“哦,你们也吃这个。”

然后到柜台交钱去了。

我站在门口,心想,能够给心爱的人的买药,然后放在他面前命令他吃掉,当真是一种幸福。

她将药放进背包,走到我身边,嗔怪地说:“阿ken太不注意身体了,混身湿透了也不换件衣服,前天

飞机又晚点,他在机场等了我三个多钟头,不感冒才怪。”

“那是。”我干瘪地回答。

走到山门口,傅哥已经站在一台车前等我们。江心遥对我说:“邹律师,谢谢你,一起走吧,我送你。



我说:“不用,方向不同,我自己走,你赶快回去吧,林总还等你呢。”

她上了车,放下车窗向我挥手示意。傅哥也向我点点头,然后开车离去。

她不丑,反而很美,她不市侩,反而很脱俗,她不傲慢,反而很亲切,她没有一切我为我的贪念和幻想

所设计出的种种缺点,相反,她的富有,她的修养,她的性情,都让我感到自惭形秽,如果我如林启正

所言是个特别的女人,那她呢,她岂不是天上的神仙?今天的相遇,是对我莫大的讽刺。

我一回神,发现我周围聚集了很多乞丐,我没好气地说:“走开走开,刚才还没拿够啊!”——千手千

眼的观音原谅我吧,我和江心遥不同,我就是一个俗人。
(二十一)

我遵旨拟好了林启正与江心遥的夫妻财产约定协议,心想,钱太多了也有坏处,不知他们俩人在签这个

协议时,心里是何感受?再一转念,也许如他们俩人,富到一定的份上,已经不会打对方家产的主意了

,约定清楚反而少了纠葛。

想起我以住代理的一些平常人家的离婚案件,离婚时,连煤气灶归谁都要争执半天。所以有钱的人才能

有格调,这是必然的。

我拨通林启正的手机,响了两声后,他挂断了。怎么回事?在开会?还是在……谈恋爱?

过了五分钟,他打了过来。“对不起,刚才有事在和别人谈。”

“我把协议拟好了,请问是打印好送过来给您看?还是发到您的邮箱?”

“你在哪里?”

“我在所里。”

“我正好在这边,我到你办公室来。”他把电话挂了。

我惊诧中。然后回过神来,立马奔去向郑主任汇报:“郑主任,郑主任,林启正要到我们所里来。”

郑主任“噌”地站起来:“什么时候?”

“现在!马上!”

“什么事情?”

“没什么事啊!我有个合同要送他过目,他说正好在附近,就到我办公室来。”

郑主任加快脚步走出门去,对着大伙发出指令:“各位先生们、小姐们,致林公司的林启正副总裁马上

要到我们所里视察,大家赶快整理一下内务,到门口迎接!快点,快点!”

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只听见整个办公室发出各种各样的惊叫声:“怎么办怎么办,我今天穿成这

样?”“是啊,我两天没洗头了。”“小张,借你的眉笔给我用一下,还有你的口红!”“不行,我还

得先用呢,来不及了。”

见小姑娘们都在忙着照镜子,郑主任急了,大喊:“别急着化妆,别急着化妆,先把你们的桌上地上收

拾干净点,然后到门口集合!”可是完全没人理会他的话。

正当所内一片混乱之际,林启正突然出现在了门口。

这真是戏剧化的一幕,就像周星驰某部电影中的场景,骤然间所有的声音安静下来,所有的动作停止下

来,所有人的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只见他穿着一件藏蓝色的细格衬衫,黑色的棉质长裤,手里握着车

钥匙和一个小纸袋,头发似乎比昨天剪短些许,格外有型。我几乎能听到在场每个女人在心里低呼:“

帅啊!”

他有些被这个阵势吓到了,环顾了一下四周,转头问我:“发生什么事了?”

没等我接口,郑主任马上迎上去:“没事没事,林总大驾光临,我们正准备迎接,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

了。来来来,到会议室坐,我们马上向您汇报工作。”

“我只是来看一份合同,不用汇报什么工作。”他摆手拒绝,然后对我说:“你的办公室在哪里?”

“在这里。”我指指身后,他便向我办公室走去。郑主任忙说:“林总,还是去会议室吧,要么去我的

办公室,条件好一些,邹律师这里太挤了。”

林启正没有理会他,走进了我的办公室。郑主任跟在他身后也走了进去。林启正回身看见他,便说:“

郑主任,您去忙,我和邹律师商量一下就行了。”

“那好那好,你慢慢谈,中午在这里吃顿便饭。”

“不用,我马上就要走。”

郑主任识趣地退了出来,走到我身边,悄声说:“小邹,中午无论如何留他下来吃饭。”

我点点头。



我走进门,见他站在房子的中央,我忙说:“林总,请坐。”

“我坐哪里?”他回身问我。

我一看,确实是无处可坐,沙发上扔着报纸和杂志,办公桌前面的椅子上堆着过两天开庭要用的案卷。

我赶紧走过去把沙发上的东西移开,忽然发现我的拖鞋甩在了沙发旁,顺势将它们踢到了沙发下。然后

回身对他说:“您请坐,不好意思,不知道你要来。”

他这才坐在了沙发上。我走到饮水机旁,准备给他泡茶,他制止道:“白水就可以了。”

“白水,是热的?还是冷的?”我问。

“冷的。”

“你还在咳嗽,最好别喝冷的,喝点温开水吧。”我说。

他楞了一下,点头表示同意。

我用一次性纸杯接了一杯纯净水放在他面前,又将协议书递给了他。

他很认真地接过协议书开始阅读。而我,在考虑我该坐在哪里?我的办公室只有一张长沙发,被他坐了

,办公桌前的凳子可以坐,但是上面堆了十几本案卷,移动起来动静很大,坐回到我办公桌后的椅子上

,又似乎不太合适。所以我站在他旁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他抬头看看我,又看看门口方向,对我说:“能不能麻烦你把门关一下?”

我一转头,见那些小姑娘正在门口探头探脑,挤眉弄眼。我走过去,小姑娘们对我猛摆手,用唇语说:

“别关别关!”我笑着对她们小声说了一句:“别发神经!”把门虚掩上了。

林启正见我走过来,把身子住旁边移了一点,示意我坐在他旁边。

我犹豫了一秒种,坐了过去。他把协议书往我这边稍微移了一点,开始与我讨论一些条文上的表述。他

的身上隐隐有咖啡和香烟混合的味道,我不由自主贪婪地闻了几口。

很快,我们就一些细节上的修改达成一致,他说:“你修改一下,输四份给我带走,就可以了。”

我答应着准备起身,他喊住我:“等一下,心遥有一样东西托我送给你。”他把手边的那个小纸袋递给

我。

我接过袋子,从里面掏出一个小盒子,再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小小的水晶纸镇,晶莹剔透的一棵小

圣诞树,树冠上有一条小小的红丝带。

林启正在旁边解释道:“心遥现在在一家基金会做艾滋病孤儿的慈善筹款工作,这是他们在施华洛世奇

专门定制了送给捐善款的人的。”

我赞叹道:“真美!……可是,我没有捐钱啊!”

林启正笑说:“没关系,偶尔拿一两个送人还是可以的。她要我向你表示感谢。”

“那有什么好谢的,说起来我还要谢她呢,和她去了我还长了见识呢!”

“是吗?”

“是啊,那个观音像我见过无数次,从来都不知道是宋朝的。江小姐真的很有学识。”

“她也是一时一时的,前段时间迷上潜水看深海鱼,日日下海,最近迷上了研究佛像,又到处逛寺庙。

听说她还报名去当无国界医生,搞不好要去南非照顾艾滋病病患。”说起这些,林启正的眼里竟有一种

宠溺的表情。

我有些黯然,不想再与他讨论,起身去修改协议。

我坐在电脑前打字,他坐在沙发上,我感到他一直在看着我,一转眼,果然与他的视线相撞。“林总,

你不要这样。”我也不管了,直接说出了心里话。

“怎么样?我只是看你是怎么工作的。”他语调正常。

“你这样,我真的没办法在你们公司做下去了。”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不会把法律顾问给你们所。”

“为什么要因为我?我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就当我是个为你服务的律师,让我安安心心在你们公司挣点

钱不好吗?”我低声,但语气很糟糕。

“是啊,我就是准备这样,你照你该做的做就好了。”他依旧很平缓的口气。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一时气结。打印机里的文稿这时也出齐了,我恼起来,也懒得帮他订好,拿起

一摞,往他手里一递。

他接过后,说了声谢谢,向门口走去。

我没有送他,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只听到门外一阵喧闹,之后郑主任冲进来说:“小邹,你怎么没

留他吃饭啊?”

“留了,他不吃。”我胡乱答复。

郑主任遗憾地摇摇头,对我说:“还是要找机会请他吃顿饭才行,你们平时注意把握机会。”

他话音未落,几个小姑娘冲到了我桌前:“邹姐,邹姐,你还好吧?”

“我为什么不好?”我奇怪地问。

“你和林启正独处了二十一分又十九秒,难道你没有出现症状?”

“什么症状?”

“比如流鼻血?流口水?视物不清?狂燥不安?有犯罪冲动?”

“你们说的是狂犬病吗?”我打趣道。

“不是,是花痴病。我们几个只看了他两眼,就已经有初期症状了。”

“我不会有,我已经老了,对帅哥免疫。”我嘴上笑着说,而我的心里在想,我恐怕也病得不轻,这活

儿再干下去,早晚我会全线崩溃。

gogo
2007-10-18 12:44:52 发表 编辑

(二十二)

晚上,我和邹月在家中吃饭,吃着吃着,突然头顶的吊灯发出嗞啦滋啦的响声,还有火花溅落下来,我

们两个吓得跳开好远,等我反应过来,准备去关灯时,屋里突然一片漆黑,跳闸了。

我余悸未惊,摸黑坐了下来,听到邹月在黑暗中问:“姐,你没事吧?”

“没事,你呢?”

“我也没事,就是吓死了。”

一会儿,邹月按亮了手机屏幕,室内有了一些光线。

我站起来,借着手机的光走到门边,打开那个装电表的箱子,一股焦糊的味道蹿了出来,邹月忙走过上

来对我说:“姐,别乱动,肯定是线路起火了。”

我合上箱盖:“只能等明天,请个电工过来看看。”

“天啊,那怎么办啊?我今晚还要赶一个报表,明天要交总公司呢!”邹月叫道。

“那你到外面网吧里去弄吧。”

“不行啊,有好多数据在家里的电脑上,出去弄也不行啊!”

“那怎么办?跟你们领导解释一下吧。”

“惨死了惨死了!”邹月在黑暗中用力跺脚。

停电后的家里格外寂静,我俩坐在沙发上,无聊至极。突然外面传来清脆的两声“嘀嘀”,是锁车门的

声音。

邹月从沙发上蹦起来,直奔阳台,我莫名其妙。只见她站在阳台上大喊:“姐夫,姐夫,快上来,我们

家停电了!”

我赶紧跑过去,狠拽她的胳膊:“你干嘛?你喊他干什么?”再往楼下一瞧,没见到左辉的踪影,想必

是上楼来了。

“姐夫最能干了,也许他能修好。”邹月兴高采烈。

“他又不是电工!另外,邹月,我警告你,不要再喊姐夫,我和他已经离婚了,你这样喊,别人会以为

我们之间还是夫妻。”我严肃地说。

“好——”邹月拉长音调答复我。她一直与我们同住,对左辉有很深的感情,当时我们协议离婚,左辉

搬离住处时,我无动于衷,倒是她狠哭了一场。

邹月摸摸索索走到门边去开门,我站在阳台上,没有进去。听见左辉走进了客厅,在问:“怎么回事?

”一年多后,这个熟悉的声音重新又回响在这个熟悉的空间,感觉很奇怪。

邹月在他面前永远像个小妹妹,撒着娇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和姐吃着饭,那个灯就一闪一闪的,

还冒火花,然后电就停了,把我们吓死了。而且这个箱子里一股糊味,你闻闻?”

“你姐呢?”左辉问。

“在阳台上。”

只听见客厅里一阵响动,然后左辉说:“空气开关烧坏了,我下去拿一个来换上。”

然后脚步声噔噔噔地走下楼去。邹月在客厅里喊我:“姐,进来坐,姐夫马上就要把电修好了。”

“这个死丫头,还姐夫姐夫,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你!”我自言自语,依旧站在阳台上看夜景。

过了两分钟,又听见脚步声上得楼来,然后是一阵响动,左辉喊邹月:“把餐厅那盏灯先关了”,邹月

忙应好,两秒钟以后,室内再度大放光明。

邹月欢呼,并高喊:“姐,快进来,电来了!”

我依旧没有回答,也没有挪窝,打算等左辉离开后再进屋,竖着耳朵听他什么时候说再见。

但屋内一时没什么动静,忽然,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饭都没吃完,还不进来吃饭?”左辉不知何

时,站在了我的身后。他说话的语调,依旧和以前一模一样,那时他总是管着我的吃,管着我的睡,爱

用教训的口气对我下指示。这句话多么似曾相识,仿佛那一年多的时间被全部省略,我们俩又跳回到从

前。

我没有回头,支吾地答道:“我吃饱了。”或许是没来得及武装自己,又或许是对他及时出手相助的感

谢,我的话语中没有了以往的凶狠。

他想必是听出来了,得寸进尺地站到我旁边,对着夜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叹道:“这里的景色还是

这么好。”

我斜睨他,心想,故地重游,倒看你有什么招数。

他突然转换话题,宣布了一个不好的消息:“邹雨,我父亲去世了。”

我大惊,问:“什么时候的事?”

“今年三月份。”

“为什么没有通知我?”

他低头:“是我父亲不准许,他说他没脸见你。”左辉的父亲是老党员,当初为了我们离婚的事,他痛

心疾首,自责不已。

“你应该让我去见他最后一面。”我黯然说。

“对不起。”

“算了,你也是尊重老人的意见。明年清明我去看他老人家。”

“不止是这个,所有的事情,我都要对你说对不起。”

“过去就不要再提了,本来感情的事,也说不清谁对谁错。”我宽宏大量、言不由衷地说。

“不,我当时真的是鬼迷心窍,现在我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他急急地反驳。

我默然。这种抱歉和后悔太廉价,如何能抵消我内心一直以来的怨恨?见我无言,他也没再说话。

站了一会儿,他转身离开,走时对我说:“以后有什么事找我,楼上楼下的,喊一声就可以了。还有,

快进来吃饭吧。”

门嘭地一响,他走了。

我看着远处的灯火,还有那一轮刚刚升起的新月,内心有难以言表的惆怅。

如果下决心背弃,就不要回头,如果下决心离散,就干脆断绝来路,可是,左辉啊左辉,你干得也太不

漂亮。



又是周末,也许是左辉父亲去世的消息震动了我,我决定逃两天的课,回家探望母亲。

母亲精神还算不错,但长年的透析使她形容枯槁,一见我的面就开始安排后事,我唯唯诺诺地听着。趁

她心情舒畅一些的时候,我提出带她到省城再做一次全面检查。

她严厉地拒绝了我,坦言生死对她而言已不重要,“关键是要看到你们三个生活得好,成家立业,后继

有人。”

我是遭人抛弃,再嫁遥遥无期,邹月是痴心妄想,一时转不过心思,只有邹天,看来还比较正常,可能

老妈的夙愿能否实现就全靠他了。我在心里暗暗盘算。



星期天,我正家中陪老妈打五块钱一炮的麻将,突然手机猛响。一看来电显示,是高展旗,好久没有这

个鬼东西的消息,我竟有些高兴,接通电话高声说:“老高,是不是在东北找了媳妇,不打算回来啦?



高展旗的声音也好不兴奋:“邹雨,我这次打了个漂亮仗,从哈尔滨搞回来800万。”

我也很高兴,马上想到按2%的收费提成,我们可以拿到16万。“老高,你不错啊。”

“是啊,真的很巧,这次执行案子的执行局局长你猜是谁?”

“谁啊?”

“和我一个寝室的老关啊,就是和左辉睡上下铺的那个。”

“哦,是他啊!”

“他可帮了我们大忙了,光是账户就帮我们查了43个,别说800万,8000万也能搞定!”高展旗又开始

吹牛了。

“你回来了吗?”我问。

“我刚下飞机。”

“那我明天为你洗尘。”

“不用你洗尘了,林总今晚要亲自为我和欧阳兄洗尘。你也过来吧。”

“算了,我就不参加了,我还在老家呢。”想到要和林启正同桌吃饭,我就头大,忙找托辞。

“那我过来接你,好久不见你,怪想你的。”

“不用接不用接!”我忙说。

“哈哈哈……”他得意地笑起来:“怕我又找左辉借车?那你就选择吧,要么你自己过来,要么我开左

辉的车过来接你?”

“我想多陪陪我妈,明天早上再回来。”我拿老妈当挡箭牌。

“下次我和你一起回去陪陪咱妈!今天你非来不可,郑主任指示的,说借此机会与林总聚一聚。”这家

伙,拿郑主任来压我。

我无法,只得从命。



(二十三)

返程的路上出奇地拥堵,我比预定的时间晚了近一个钟头,其间接到了高展旗无数个催命电话。

“在哪里?还有多久?”

“不知道,堵在进城的这条路上。”

“大家都在等你,你快点!”

“我想快也快不了啊,你们先吃吧。”

“不行不行,美女不来,食之无味。林总问,要不要派车过去接你?”

“不用,整条路都堵死了,车子也过不来。”

“那你赶快赶快,天一酒楼芙蓉包厢!”



七点差十分,我气喘吁吁地走进天一酒楼,急步跑上二楼。一抬头,突见林启正站在楼梯口接电话,语

气强硬地说:“这件事情不要再讨论了,照我说的办!”

他也抬眼看我,我的心里,一阵惶然。见到他,就会感到惶然,这是件多可恶的事!

我挤出笑容,冲他点点头,向包厢走去。他随即合上电话,跟在我身后说:“慢一点,已经等你这么久

了,不在乎这两分钟。”这话说得,真是温柔。我不由得侧头笑了笑。

两人一起走进包厢

高展旗大叫:“小姐,你终于来了!”然后冲着服务员招招手:“赶快上菜。”

我的位置在高展旗旁边,与林启正之间隔了个郑主任,略感安心。

有了高展旗,饭桌上就不愁没话题,他从办案的曲折经历吹到与哈尔滨姑娘的一见钟情,其间,间或以

林启正为目标,大家轮番敬酒。我一直没有端杯,一个是本就不胜酒力,二个是只希望做个隐身人。

但郑主任突然间发现了我的存在:“哎?!小邹,你怎么不敬一下林总?”

“我不能喝,我今天赶得太急了,胃疼!”我乱编了个理由。

“那不行,别人不喝可以,和林总你无论如何要干一杯,不是说你们关系很好嘛?”

“哦?谁说的我们关系很好?”林启正在旁边突然插话。

“大家都这么说啊!来来来,我们所里的大美女,敬林总一杯!”郑主任把酒杯塞在我手里。

我望向林启正,他笑意盎然,正等我发起邀请。

我站起来,隔着桌子向他举杯,郑主任在旁推我:“不能这么敬,要到林总身边去,才显得有诚意嘛!



我只好又走到林启正的身边,他也站起了身,我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碰,说:“谢谢林总对我们所的关

照!”

“不用谢,应该的。”他程式化地回答。但他看我的眼神,竟有些灼热。

我举杯准备将酒灌下肚,高展旗突然起哄:“交杯酒!交杯酒!”我回脸瞪他,却又不敢喝斥。

而林启正似乎没有反感的表示。在座的这些人哪个不是人精,见林启正脸色未变,马上都跟着吆喝起来

:“交杯酒!交杯酒!”

形势逼人,我知逃不过,只好满脸堆笑,将手臂向林启正挽过去,他也配合地与我挽在一起,两人一同

将酒一饮而尽。男人与女人的酒宴,这一招百试不爽,次次能将气氛推向高潮。果然,在座的人都报以

热烈的掌声。

我回座坐下,做眩晕状说:“不行了,不行了,别再让我喝了。”

高展旗捅捅我:“你的手机刚才一直在响。”

我从包里掏出手机一看,是邹月打我的电话。

我走出包厢,回拨过去问何事。邹月答道:“姐,我今早出门走得急,把钥匙丢在家里了,你什么时候

回来啊?”

“我还在天一这边吃饭,你等等我。”

“那好,我在姐夫家等你。”

又是姐夫又是姐夫,屡教不改。

我返身回到包厢,听见高展旗对林启正说:“林总,我听欧阳部长讲,最近税务局查公司查得挺紧,让

您有些不必要的困扰。其实我可以透露给您一个秘密……”他用手指指我:“邹雨律师与税务局稽查处

处长左辉,关系可不是一般的好,只要邹雨出面,左辉一定言听计从。”

高展旗怎么莫名其妙地说这种话,我拍了他一下:“你别乱说!我和他关系哪里好了?”

林启正的表情似乎饶有兴味,他装做毫不知情地说:“税务稽查处那边确实有些麻烦,如果邹律师果真

有这层关系,那是再好不过了。”

我赶忙澄清:“没有没有,我在税务那边没什么关系,高律师喝多了,瞎说!”

高展旗居然还不住口,嘻嘻哈哈地说:“邹律师,你也要给浪子一个回头的机会嘛!”

我忍不住喝斥他:“你少说两句!”见我脸色不对,高展旗这才住了口。



等到散席时,又是九点有余,郑主任坚持要买单,被林启正拦下。

“那下次,下次,林总一定要给个面子,让我们所里请您一次!”郑主任信誓旦旦。林启正微笑不语。

下得楼来,傅哥已经将林的车开到门口,林启正站在我旁边说:“我往城北走,有没有人需要搭车?”

这里的人只有我住城北,我知道他什么意思。

忽然,停车坪那边传来邹月的声音:“姐!姐!”

我一看,邹月站在不远处,一台白色的本田在她的旁边,还有一个左辉!

我赶忙迎过去:“你怎么过来了?”

“我看你这么久还没回来,等不及了,正好没坐过姐夫的新车,所以出来兜兜风。”

我看了一眼左辉,他向我点点头。

邹月的表情突然骤变,我一扭头,林启正和高展旗都走了过来。

林启正首先和左辉打招呼:“左处长,我们又见面了。”

左辉也说了声:“你好!”两人煞有介事地握了握手。

林启正转头对邹月说:“小邹,在物流那边工作怎么样?”

邹月咬着嘴唇小声说:“挺好的。”

“那好,以后好好干!”

高展旗在旁边打岔:“左辉,刚才还说到你,你就来了!”

“说我什么?”左辉问。

“说你好呗!”高展旗嬉皮笑脸。

林启正接着说:“以后还请左处长高抬贵手!”

左辉马上回答:“岂敢岂敢,应该是我们请林总多多关照!”

林启正与高展旗转身离开。我坐上左辉的车,车子拐上马路,后面有几台车快速地超过了我们,向夜色

中飞驰而去,领头的正是那部黑色宝马。

他误会了吗?想必是有些误会了,事情怎么会这么巧呢?可是,误会了又有什么关系呢?也许误会了还

更好一些。我心里胡思乱想。转头一看邹月,也是一脸若有所思。再一转眼,左辉正从后视镜里看着我

,见我发现,马上将视线移开。——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事情都搅在一起了。



(二十四)

星期一的早晨,天气开始有些燠热,夏天终于来了。

我走进办公室,发现高展旗正坐在我的桌前。

“高律师,今天来得这么早,有什么好事?”我问。

他没有吱声,两手交抱在胸前,颇有深意地看着我。

我坐下,拿出下午开庭的案卷,打开电脑,又站起来,泡了一杯茶,重又坐下,再一看高展旗,还保持

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你干嘛,再看我就要收费了。”我说。

他探身过来,两肘撑在办公桌上,神秘地问我:“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什么时候?”我不解。

“你和林启正?”

“别瞎说!我和他有什么开始?”我否认,但一阵心虚。

“我昨天回去后,越想越不对头,你和林启正之间,一定有什么问题。包括很早以前,你向我打听他的

情况,你那个二审改判的案件,有一张写着林字的纸条,加上那次他帮我救车时,要你坐他的车走,还

有这次我们的法律顾问,得来的这么容易,想来想去,你和他之间,绝不像你自己说得那么简单。”高

展旗开始追根溯源。

“不简单?那是怎么个复杂法,你倒是说说看?”我强作镇定地回答。

“那我怎么知道啊?所以我很好奇啊!我还听说,上个星期,林启正来过我们所里,和你单独相处了很

长时间,实话实说,你们在干什么?”

“在讨论一个合同。”

“讨论合同要关门吗?”

“不关门?那些小姑娘在外面像看戏一样,根本没办法工作。”

“该不会就是一出戏吧?”

“高展旗,你如果真的这么有空,去干点别的,扫扫厕所,倒倒垃圾桶,别在我这里说这么多废话!”

我下起了逐客令。

“邹雨,我是一番好意。”高展旗突然语重心长地说:“有钱的男人都一样。你也不是没有经过风雨的

小姑娘,应该明白什么是火坑,什么是陷阱,可别干出什么傻事来。一个左辉还不够你受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谁准备干傻事啊?”我有些生气了。

高展旗见我气恼,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我没说你干傻事,我只是好意提醒你。我们都是男人,看

得出男人的心思。林启正昨晚那么高兴,居然还和你喝了交杯酒!”他把交杯酒三个字说得格外重。

“昨天是谁在瞎起哄,今天又拿这个来当把柄!”我叫道。

“不敢不敢,我起哄是我不对,我这人喝了一点酒就喜欢闹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但是林启正他是什么

人啊?致林公司的副总裁,在这里大小也算个人物,又不是哪个法院里的小法官小庭长,居然会玩这种

游戏,昨晚回去的路上,欧阳都在说是从未见过!狼子野心,不得不防啊!我知道他是极品男人,怕你

一时辩不清真假,到时候……是吧?”他欲言又止,仿佛真有什么事发生。

回想起昨晚的那一幕,我也有些感到难堪,被他戳着痛处,我只能用加倍的气恼来掩饰心虚。他见大势

不妙,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向门口退去。临出门时,他又加了一句:“还有那个左辉,不是我不够哥们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得防着点!”

我追过去,跟在他身后,狠狠地把房门摔上。

回身坐在座位上,想起这段时间来的经历,我忽然惊觉,事态并不如我所想的那么简单,林启正于我,

和我于林启正,在众目睽睽之下,也许已衍生出无数话题,承担了无数虚名,我尚茫茫然不自知。

我能说我自己是完全清白的吗?我何尝没有一点点虚荣和贪念,我何尝没有迷惑于他的财富和他英俊的

外表,我何尝不是明知他的心意还时常出现在他的左右,我何尝不是企图维系着与他这点小小的秘密,

希望成为他心中一个抹不去的影子?也许我们的每一个眼神交会,每一次只言片语,都透露出这点不寻

常,而我,还以为世人都是傻子!

想起以往种种,我顿感惊心动魄,游戏应该要结束了,我暗想。安安心心在致林挣钱?天下哪有这样的

好事?

我开始考虑跳槽的事情。

考虑才刚刚开始,房门被人敲响。“谁啊?”我估计又是高展旗,没好气地说。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陌生的妇人站在我面前。“请问,你是邹雨律师吗?”

“对,我是。有事吗?坐下说吧。”我客气地回答。心想,居然有人慕名来找我?

“我不坐了,我就想问一下,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刘军的人?”

“刘军?”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摇摇头:“我不认识。”

“从河南来的,个子不高,瘦瘦的,脚有些跛。”她还在启发我。

我再次仔细回想,还是毫无印象。

她有些失望,说:“哦,那算了,看样子他真是个疯子。”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我连忙喊住她:“大姐,你别走,把话说完,我都被你搞得莫明其妙了。”

她转过身说:“我也是帮那个刘军打听打听。我的弟弟在市精神病院住院,我经常去看他,与他同住的

有一个小伙子,就是这个刘军,总是拜托我,让我找你,说他没疯,是被人陷害进去,还说你答应了帮

他打官司。我被他说多了,就想着信他一回,帮他问问。所以我就来了。你别见怪,都怨我不该听他的

疯话。”

听她这么一说,我突然回想起那次天台顶上的那个民工小刘,难道是他?他怎么会去精神病院?难道他

真是个疯子?

我拉着那位大姐,仔细问了问情况,越听越象。

下午,我来到了市精神病院,在护士的带领下,穿过两道铁门,我见到了天台上与我有一面之缘的小刘

。许久不见,他面部浮肿,眼神呆滞,身体却益发瘦弱。

一看到我,他就开始发出呜咽声,眼泪横流:“邹律师,你一定要救我出去,我不是疯子。”

“是谁把你送进来的?”我问。

“我不知道,那天下来以后,公安把我抓去,还打了我,然后来了几个人,问了我几句话,就把我送到

这里来了。我又不能打电话,又不能写信,我爸爸妈妈都不知道我在哪里。邹律师,你要救救我。我现

在一身都痛,脚也不能走路,求求你帮我,你答应过我的!”

我安抚了他足有半个小时,待他情绪稍稳定后,我来到医生值班室,见到了他的主治医师。

“请问,刘军是谁送进来?”

“是区公安分局治安大队。”

“公安局怎么能送人来这里?”

“他做了鉴定,鉴定为精神分裂症中的妄想症。”

“那您认为他是不是这种病呢?”

“在我看来,起码症状不是很明显,他除了说他要打官司外,也没有别的什么异常表现。”

“那医院为什么不让他出院呢?”

“公安送来的病人,他们不说可以出院,我们也不能放他出去,万一出了什么事,影响社会稳定,我们

也担不起责任。”

“他的身体好象不太好,他说他全身都疼。”

“这一个有可能是药物的不良反应,再一个,他确实在腰椎骨上有伤,另外肾好象也点毛病。”

“医院可以给他治吗?”

“我们是专业医院,没有这方面的治疗手段。”

怎么能这样做?这简直是伤天害理?我的心里为小刘感到忿忿不平,于是向医生告辞,医生却又问:“

你是刘军的家属吗?”

我点头称是。他小声说:“我实话告诉你,想办法让他早点出去,这么拖下去,不是疯子也会变成疯子

。”

我返回病房,拉住刘军的手,慷慨激昂地说:“小刘,你放心,邹姐一定想办法让你出去,让你继续治

病!我答应你的,一定做到!”

刘军用满怀希望的眼神将我送出了病房。

站在医院门口,我刚才的激昂之气化为乌有,这件事情远不是一起诉讼案件那么简单,该从何处入手?

我的心里一时找不到头绪。

然后,我想到了林启正,整件事他也很清楚,也亲自参与过处理,通过他,应该能得到最快速的解决。

所以,所以,在我痛心疾首准备结束两人之间的偶遇时,又有一件让我必须与他面对的事。

但是,救人要紧,我拨通了他的手机,接通音在耳边回响,却迟迟没有人接听。再拨,还是没人接。

我又打通了傅哥的手机。这次倒是马上就听到了傅哥的声音:“邹律师,你好。”

“傅哥,你好,请问林总现在和你在一起吗?”

“没有,但是我在等他。”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向林总汇报,请问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他。”

“哦,很急吗?”

“对,很急。”

“可是我不知道林总什么时候下来,要么你过来等他吧?”

“好的,你们在哪里?“

“君皇大酒店,我就在大堂。”



(二十五)

我进入大堂,傅哥在大厅供客人休息的沙发处向我招手。

“邹律师,来,坐一会儿。林总待会应该就会下来,晚上六点半还要陪客人吃饭呢!”

我遵命坐下。

“傅哥,林总是在楼上开会吧?”

“不是,他开始说去游泳,但已经上去快三个钟头了,不知是干什么去了。”

“游泳?!”

“对,林总经常过来游泳,有益健康嘛。”

“那你不一起去游一游?”

“呵呵,我可不会游!”傅哥憨厚地笑说。

正说着,我的电话响了,我一看,是林启正的号码,赶忙接通:“林总,您好。”

“有事吗?”

“对,有件很重要的事,想向您汇报一下。”

“你上来吧,我在十九楼。”

“好。”我挂断电话。

傅哥望着我问:“林总让你上去?”

我点头:“说在十九楼。”

“哦,还在游泳池那里。”

我起身,傅哥忽在旁提醒:“邹律师,今天小心一点,林总心情不太好。”

“是吗?他和江小姐吵架了?”我假装无意地问了一下。

“江小姐早走了,是生意上的事,好象是走了一单大买卖。总之你小心为好。”

我说了声谢谢,向电梯间走去。

站在电梯里,我暗下决心,办完这件事之后,无论如何不在致林做了!无论如何不再和他见面了!

电梯安静地升到了十九楼。我走出电梯,来到游泳池门口,准备推门进去,突然站出一个服务员拦住我

:“对不起,小姐,今天下午游泳池不对外营业。”

我很纳闷:“可是,林总让我到这里来啊?”

他马上转变口气:“是林总请您来的吗?那请进吧!”

原来游泳池都要独享,真是太奢侈。

我推门走了进去,偌大的一池碧水,安静地泛着粼粼波光,未见他的踪影。我在四周搜寻,看到远远的

靠窗的角落,有一个白色的身影。

我朝他走去,只见他穿着件白色的裕袍,头发湿漉漉地拢在脑后,坐在一把椅子上抽烟,地上散落着不

少烟蒂,还有两个空的可乐罐。他如此衣冠不整,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走了过去。

我的高跟鞋踩在瓷砖上,发出声响,引他回头。他拉过一张椅子,示意我坐下。

“什么事?”他问,态度很冷漠,与昨天判若两人。

我把今天的事情详细地向他复述了一遍,他一边听,一边抽烟,烟雾缭绕在他的周围,他的脸时时陷入

了迷蒙中。

我说完后,他半晌没有反应,然后说了一句:“你认为这件事应该怎么处理?”

“这样做是不对的,应该赶快让刘军出来,让承建商继续让他治病,妥善处理这件事。”

“你也说过,这是刘军和承建商之间的事,与我们并没有什么关系。”他对此事的反应,比我想象的要

冷淡很多。

“是的,从法律关系上来说是这样,但是如果林总能够出面协调一下,也许这个问题能得到很快的解决

。”我诚恳地要求。

“有些事情不是能不能做,而是可不可以做,每年在我们公司开发的楼盘工地上摔伤摔死的民工起码上

百,如果我干预了这一个,其它的怎么办?”

我急起来了:“但是,这件事毕竟有些不同,您亲自到现场处理,也上了天台,你也知道,是因为我承

诺了要帮他打官司,他才愿意下来的,之所以这样,也是……”我准备说,也是因为你。但是说了一半

又吞回去了。

他回过头来,看我一眼:“也是因为我?但我只是拜托你帮他弄下来,不要死在那里,就可以了。”

“但是也不能把他关到疯人院里啊?”

“那有什么不好?吃穿不愁。”

“林总,你怎么能这样说?这样太不尽人情了!”我有些责备的意味。

“有些事,不是我力所能及,我也没办法。”他把烟头丢在地上,任由它继续燃烧。

“怎么不是您力所能及,您只要打声招呼,就可以做到。”

“你太高估我了。”他的语气很消沉。

他这样说话,让我心里气不打一处来,我确实是高估了他的道德水平。于是我站起身说:“好吧,那就

不麻烦您了,我先告辞了,我再通过别的途径解决。”

我转身准备离开,忽然他在我身后说:“要不然,我们俩做个交易,你如果能帮我摆平税务稽查处的左

处长,让他不要再来查致林的税,我就帮你摆平承建商,让他们乖乖地做好善后。”

我回过身看他,他低头正点燃一支烟。

“这关左辉什么事?再说,我也没有这个本事。”我顶了回去。

他扯着嘴角轻笑一声:“所以,有些事,不是你能不能做,而是你可不可以做。”

今天看样子不是好日子,我从没见过他用如此傲慢的态度与我对话,心里十分失望。

我继续转身向门口走去,他忽又说:“替我转告左辉,要他不要太过分,到时候他想来求我就晚了。”

他说这话,明摆着是招惹我。我忍住不满,依然往前走。他接着又补充一句:“哪怕到时候是你来求我

,也没有用了。”

我回身,我看见他眼里挑衅的目光,他不再是那个我曾经认识的温和的林启正。

我冲过去,他没有诧异,也许他在等着我的反击。我冲到他面前说:“林启正,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有

几个臭钱就了不起,我永远不会来求你,我也不会继续在你的手下讨饭吃,我真的很失望,我没想到你

是个这样的人,唯利是图,知法犯法,还恶意报复!”

他也逼近我,大声说:“是啊,你才知道我不是好人吗?你才知道我的教养都是假象吗?你才知道我就

是一个混身铜臭的商人吗?如果我是个好人,我就不会偷税漏税,如果我是个好人,我就不会四处行贿

,如果我是个好人,我就不会争权夺利,如果我是个好人……”他的语调突然降低,他低头看着我的双

眼,一字一句说:“我就不会一边和江心遥讨论终身大事,一边还对你抱着非份之想……”

我被震住了。片刻后,我恨恨地说:“你真是无耻!”

他点头:“是,我就是很无耻。邹雨,你别太嚣张,我忍了你很久了!”话音未落,他伸手将我揽入怀

中,我的手本能地举起,挡在胸前,他将我的手轻轻扳开,照着我的嘴唇吻了下去。

我的脑子里有过抗拒的想法,我的手也无力的表示过拒绝,但是,很快我就放弃了,相反地,我紧紧的

抱住他,我踮起脚努力让两人的高度更加合适。他的浴袍湿湿的,贴在我胸前,他的头发有几绺垂到了

我的前额。他紧紧地搂着我,仿佛要将我嵌入他的身体。

我不是圣女,我不是贞妇,我的理智已经退避三舍,只剩下我的欲望在无限膨胀。我现在才知道,其实

我期待这一刻已经有多久。是意外也好,是失误也好,是贪心也好,让我先在他的怀中享受这一刻吧,

别的事,呆会再说,呆会再说。

很久很久,在我几乎魂飞太虚的时候,他终于停止了。我睁开眼,见他的脸就在面前,几丝湿湿的头发

粘在他的前额上,我伸出手,把它们拨开。

他松开我,牵着我的手向游泳池的门口走去。我不是未经世事的小女孩,我知道他要干吗,所以我僵着

身子,停在原地。他回头看我,用期待的眼神。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我的理智回归大脑,然后拨开他的手,坚定地对他摇摇头说:“不!不行!”

“你不爱我吗?”他有些失望地问。

“不爱。”我清晰地答。

“我不相信!上次晚上从这里离开的时候,你为什么哭着跑回家?”

那天晚上?他怎么知道?难道他跟着我?我一时语塞。

“邹雨,我们都不要逃避好吗?这段时间,我都快疯了!我只想见到你,但真正见到你后,我又什么都

不能做。我承认我这样做是不理智的,但如果我继续假装若无其事,我会更加失去理智。”

“然后怎么办呢?如果不逃避,我们应该怎么办呢?”我问。

“做我们想做的。”他答。

“你能给我什么?”

“你想要什么?”

“你能给我买很多的首饰?“

“可以。“他点头。

“你能送给我最好的房子,最好的车?”

“可以。”他点头。

“你能给我很多很多的钱,只要我开口?”

“可以。”他点头。

“你能帮我摆平所有的事,让我成为这座城市里最赚钱的律师?”

“你可以不做,但如果你想做,我可以。”他继续点头。

“然后呢,我做一个躲在你身后的女人,等你有时间的时候来看看我,即使睡在我身边,你也要想好理

由,对着电话撒谎。在人前我们要装作陌生人,在人后我们却是有实无名的夫妻,搞不好我还可以为你

生个儿子,过个十年二十年,你就安排我们到国外了却残生,这期间我得祷告你不会移情别恋,或者我

还得想办法积攒一点钱财,以备不时之需。”我说出心里早就想说的话。

他看着我,被我的话震动。

我接着说:“林启正,这就是你想做的吧?和每个有钱的男人的想法也没什么不同。我甚至都不用问你

,江心遥怎么办?邹月怎么办?你那个太上皇怎么办?——你能给我的,不是我想要的,而我想要的,

是你永远不能给我的。”我一口气把话说到了底。

他低下头,一言不发。那种被挫败的表情让人不忍。

我走到他面前,抚摸他的脸,伸手环住他的腰,将脸靠向他的胸膛,其实这是我一直想做的,让我做一

次吧。

他也轻轻地搂住了我,然后他说:“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答应我的要求,你不是那样的女人,对不起

。”

我的耳朵紧贴着他厚实的胸膛,听到这句话,我的眼里满是泪水。想爱不能爱,想留不能留,再没有什

么比这个更让人难受。

“邹雨,还是希望你记住,此时此刻此地,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他抚摸我的头发,温柔地说。

我们俩静静地拥抱着,在波光粼粼的池水边。

  然后,我又一次坚定地离开了他。这一次,应该是真的离开了。
(二十六)

我第一次整夜失眠了。

在黑暗里,我辗转反侧,窗外繁星高挂,我从来不知道,在那些我熟睡如猪的夜晚,竟然有着这么美的

景色。

就像我从来不知道,在我28岁即将过完的日子里,竟然有了一段这么让人软弱的爱情。

左辉与我遇见时,我才18岁,大学毕业,我为了他留在了这所城市,8年的感情,他说走就走。但即使

如此,他的背叛也只是让我愤怒,而与林启正的相遇,却让我感到如此无力和感伤。他的略带喑哑的声

音,他被深深挫伤的表情,他的身上,那股树叶与烟草混合的香气,都有我的身边回转。

让那个人从我的脑海中消失吧,就像让风消失在空中,让水消失在沙中,让他不要留下任何痕迹。我在

黑暗中自言自语。



第二天早上要开庭,我很早就下楼打来早饭,邹月打着呵欠走出房门,看见我,像看见了鬼一样。“姐

?你怎么啦?怎么这个样子?”

“没怎么,吃完饭上你的班去!”

为了掩饰我脸上的疲惫,我特地小化了点妆,强打精神走进法庭。

庭审还算顺利。

开完庭,我直奔精神病医院,打算找到治安支队移送刘军的文书,然后直接到公安局去理论。

但是,刘军已经不见了。医生告诉我,治安支队一早就过来,把他转院到附二医院去了。

我心中一喜,连忙往附二医院赶去。果然,在骨科病房,我见到了刘军,而且见到了刚从老家赶来照顾

他的老父亲。

刘军紧紧抓着我的手说:“邹律师,谢谢你!谢谢你!多亏你,真的太感谢了!”

我正和刘军聊着情况时,一个包工头模样的人走进来,点头哈腰地对我说:“邹律师吧?你好你好!”

我不认识他:“请问你是……?”

“我姓黄,是这个工程的负责人。那天在工地上,我见过你。辛苦你了,辛苦你了。”他伸出手与我相

握。

“应该的。”我皮笑肉不笑地应付。

“哎呀,这点小事你直接和我联系就好了嘛,何必惊动林总亲自过问此事,让我们都很惭愧,是我们没

解决好。”——果然是林启正的功劳,他还是做了不可以做的事。

“那黄老板您决定怎么解决这件事呢?”我继续问。

“先治病,治好再赔。你放心,我已经主动向劳动部门报告了,将来由他们来裁决,我们该赔多少就赔

多少!”黄老板把胸脯拍得嘭嘭响。

看来事情得到了圆满的解决,走出病房后,我想给林启正打个电话表示感谢,犹豫再三,我只是发了条

短信到他的手机,上面是两个字:“谢谢。”

而他,并没有回复。



回到所里后,我直接走进郑主任的办公室,对他宣布:“我要退伙。”

“为什么?”他很惊讶地望着我。

“太辛苦了,我照顾不到家里,我妈身体很差。”

“那就少做一点嘛。”

“主要是致林的业务量太大,我承担不起。”

“也不至于吧。可能开始会辛苦一点,以后理顺了就好一些了。”

“可是我就是现在觉得太辛苦,我等不到以后。”

“那让高展旗帮帮你。”

“他帮我?他自己那点事还扯不清呢!”

“小邹,小高应该把我的意思告诉你了,你知道,我不想别人插手致林的业务,将来这就是我们手里的

王牌啊,现在已经又有几家大公司和银行想请我们做顾问,人家都是冲着致林这块牌子。你现在辛苦一

点,将来就能享福了,你们全家人不也跟着享福了。”郑主任企图利诱。

“郑主任,我真的不想做下去了。请您尽快安排人接替我这项工作吧。”

我去意已决,起身离开他的办公室,留下他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不过五分钟,我的电话就响了,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高展旗。如果他在所里,早已跳到我面前口沫四

溅了。

“邹雨,你别误会,我昨天说的话是开玩笑的!”他急急地在电话里解释。

“不关你的事,我是为了我妈,想多点时间好好陪陪他!”我答。

“你想少做一点,我帮你好了,我大不了不做其它业务。”

“不需要,这样不公平。我干脆退出,换个能干又没有负担的人,岂不更好。”

“可是你不在这所里干了,我在这儿还有什么劲啊?”他抱怨。

“那就跟我一起走吧?”我将他一军。

他尴尬地笑了。“那可不行,我还得攒钱来娶你呢。”

“那好啊,等你攒够了再来找我吧。”我挂了电话。



而致林的事,确实不少,下午欧阳部长通知我参加一个住宅项目转让的谈判。

我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走进会议室,但让我欣慰的是,这类小项目的谈判,林启正并没有参加,而是由

开发部的经理和欧阳部长负责。

谈判间歇中,欧阳部长很神秘地向我透露:“邹律师,今天这个项目是小菜一碟,现在公司在海南有一

笔大业务,要接受一片原来的烂尾别墅群,重新开发,那可有得事做了,搞不好在三亚都得呆个把月,

我们可有的辛苦啰。”

我笑答:“当时,可能不是我做了。”

“为什么?”他很惊讶。

“我有些私事要处理,可能致林这边的业务会换人接手。到时候郑主任会和您联系的。”

欧阳部长很遗憾地看着我:“这太可惜了,你做得很好啊,我们老板都很喜欢你啊!”

他又怎么知道,问题就出在这里呢?

谈了一下午,也没个所以然,明天继续。

我走出致林的大门,突然看见那辆黑色的宝马孤伶伶地停在门口的烈日下,那个位置是只允许公司高层

停车的地方。一时间我竟有些出神,他并不在车里,但是,这意味着他就在这栋楼的某个地方,也许,

我再等等,他就会出现在我身后,也许,当我一抬眼,就能看见他站在某扇窗后注视着我——可是,邹

雨,这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喝醒自己,大步走出了公司的前坪,拦下了一部出租车。

我让司机把我丢在了商业中心,然后我在商场里瞎转悠,在必胜客吃了一大客披萨,拎着几包战利品走

进电影院看电影。我想我的潜能一定是被激发,不然,怎么可能在一夜未睡的情况下,保持如此亢奋的

状态。

我回到家时,已经十点多了。打开门,竟看见高展旗坐在沙发上,与邹月有说有笑。

“你怎么来了?钱攒够了?”我疲惫不堪地一边脱鞋一边问。

高展旗站起身,走过来接过我手里的纸袋。“买什么买这么多?喝,都是新衣服,怎么?准备去相亲?



“是啊,嫁个有钱人,省得日日这么辛苦。”我摔倒在沙发里。

“来来来,我买了你最爱吃的鸭脖,尝一个?”高展旗将一个袋子高举到我面前,那股腥味令我反胃。

我忙把袋子推出很远。

邹月在一旁说:“姐,高哥七点多就来了,等了你很久了,你和他聊吧,我睡了。”说完,她就走进房

内。

我也累得几乎快睁不开眼睛了,于是我对高展旗说:“如果你是来劝我不要退伙,就别说了。我们明天

再讨论,我也想睡了。”

“邹雨,是不是我昨天的话太过分了,我向你道歉。”高展旗难得地很认真地问。

“不是啦,和你没关系。”

“那你是不是疯了?明摆着年底可以分几十万,你为什么要退伙?”

“我不想做得这么辛苦。”

“你是一个怕辛苦的人吗?而且,你的负担有多重你自己没数吗?妈妈、妹妹、弟弟,哪个你不得管着

,你何苦跟钱过不去呢?”

“我如果不跟钱过不去,我就得跟自己过不去。”我一边回答,一边感到自己的眼皮在打架。

高展旗还在说着什么,但我已经听不清了,慢慢地,我陷入了黑暗之中。

然后,我被手机的音乐声惊醒,一抬头坐起来,发现自己盖着被子睡在沙发上,而天色已经大亮。

电话上显示的是欧阳部长的号码,我接通电话“喂”了一声,欧阳部长在那头焦急地问我:“邹律师,

会议开始了,你快到了吗?”

“我……”我抬眼看钟,已是九点,我连忙撒了个谎:“这边法院里有点急事喊我商量,我马上赶过来

。”

我急忙起身去厕所洗漱,经过餐桌时,看见桌上邹雨准备好的早饭,和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姐,别

太辛苦了。注意保重身体。”



再怎么快,赶到致林时,已是近十点了。

我闯进去,再三表示道歉。欧阳部长低声对我说:“你先到五楼林总办公室去一下吧,刚才他打电话过

来让你上去。”

又找我干吗?我心想,有些不情愿地问:“什么事啊?”

“也许是哪个合同的事。”欧阳部长答。

“那您和我一起去吧?”我想拉一个作陪的,避免尴尬。

“那不行,我得在这里盯着。待会讨论了什么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写协议啊。”欧阳部长立马拒绝。

我只好站起身,走出会议室。

来到林启正的办公室前。秘书微笑着对我说:“邹律师,林总在等您,不过可能不能谈很久,十点十分

林总要外出。”

我一看表,已经十点了。“好,马上出来。”我答道。

暗暗深吸了一口气,我推门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他坐在办公桌后,正在聚精会神地研究一堆图纸。直到我走到他桌前,他才抬起头来。

见到他我就感到惶恐,现在还是一样。而且,在惶恐之外,更多了一些柔情在心中荡漾。

他倒是显得很平静,指指椅子说:“坐吧。”

我坐下,他接着问:“那个项目谈得怎么样?”

“还好。”我其实完全不了解今天的情况,只好敷衍答道。

“过一段时间后,还会有一个大的项目,到时可能工作量会很大。”他说。

“哦……”我本想说,我准备离职,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看着我,突然问:“你准备走?”

我一愣,看来他已经知道了。我只好点点头。

“为什么?”他继续问。

“我妈身体不好,我想多均出点时间照顾她,所以要减少点工作量。”我照着想好的理由答道。

他看着我,默不做声。

我低下头,因为我们俩都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理由。

过了一会儿,他说:“你还是继续做吧。你到别的所去,不是一样的要揽业务吗?在哪里做不都是做呢

?我们开出的酬劳,恐怕别人很难做到。”

我依旧低头,没有回答他。我不知该说什么,难道说我无法面对他吗?

“你是不想面对我吗?”他说出了我想说的话。我抬眼看他,此时,他却把目光转向了窗外。

片刻后,他回望我,缓缓地说:“其实,如果我不制造机会,我们很少有机会碰面,如果我再处理一下

,我们可能根本就不会见面。所以,你完全不必有顾虑。”

我的心被他的这两句话重重的击打着,几乎能听见破裂的声音。他的挽留和他的决绝,都让我无法言语



秘书致电进来催他外出。我听到后,站起身就向外走去,忘了向他道再见,他从桌后追过来,帮我打开

门,站在门边对我说:“邹雨,你再考虑考虑我的建议。不管怎么样,我对你的工作十分满意。”

我看他,他离我一步之遥,但是却又远到我无法触及。

我下意识地说了声“好的。”转身走出了他的办公室。突然想起刘军的事,想起该对他道谢,一回头,

正撞见站在门后他的目光,也是一样的悲伤。

我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只知道应该赶快逃开,赶快逃开。

直到走进电梯,我才长吁了一口气。

“如果我不制造机会,我们很少有机会碰面,如果我再处理一下,我们可能根本就不会见面。”——一

定要这样吗?只能这样吗?可是,这又何苦呢?我暗暗地问,问他,也问自己。

磨砂的电梯门,只有我一个人的身影,就像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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